今日鸿帝驾临,她自是知道的,但她实是与鸿帝亲近不起来,尽管她早已知晓鸿帝就是她亲爹。
鸿帝也曾数次见过小茹,印象最深的那一次却是在金殿之上。
当时上官沅芷与何允谦金殿对峙,小茹作为当事人之一也上了殿去,为此还挨了三庭杖。
当时鸿帝就觉得小茹的相貌极为熟悉,甚至一度心神恍惚,直以为看到了何皇后,到得今日方知小茹是他的女儿。
姜远轻拉了小茹的手:“茹儿,快见过陛下。”
小茹紧低着头,弯腰曲膝以妇人之礼而拜:“臣妾,姜程氏见过陛下。”
鸿帝看着小茹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龙目中泪光闪烁。
小茹已为人妇,此时梳的是妇人云鬓,穿的是宽大的儒裙,竟似当年何皇后在世一般。
“吾儿…”
鸿帝激动不已,轻颤着手去扶小茹。
小茹见得鸿帝伸手来扶,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
姜远轻扶了小茹,柔声道:“小茹,陛下是你的亲爹。”
鸿帝没能扶着小茹,有失落也有伤感,颤声道:“吾儿,是朕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小茹见得鸿帝老眼含泪,也不由得心下一酸,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人,即便再错,那也是她的亲爹。
虽然没有养育之恩,但身体里终究是流着他的血。
或许是血脉的召唤,也或许是看着老父流泪认错,小茹终于抬起了头,眼中也含了泪。
“爹…”
小茹轻轻的唤了一声。
爹这种称呼适用于民间,不适用于帝王,但恰恰是小茹这一声怯生生的‘爹’,让鸿帝老眼中滚动的泪流了下来。
这一声爹的杀伤力太大,若是叫父皇,反而冲淡了那份亲情。
“儿啊…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啊…让你受苦了…”
鸿帝再也控制不住,轻抓了小茹的手,声音哽咽而颤抖。
小茹终于哭出声来,轻轻摇头:“爹,不必如此,孩儿过得很好…”
鸿帝老泪纵横,细细打量着小茹,手抓得紧紧的,怕一松手,女儿就不见了。
赵祈佑见得这般场景,也不由得扯着衣袖抹了抹眼睛,心里却是默默念叨:“娘,孩儿终于让妹妹认祖归宗,您也可安息了。”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上前齐声道:“陛下,您与小公主相认是大喜之事,勿要过度激动,对龙体不利。”
小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帮鸿帝擦了擦泪水:“爹,孩儿一切都好,大哥说您身体不好,您要保重身子。”
鸿帝也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拉着小茹的手,缓声问道:“吾儿,快与爹说说,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
小茹回头看看姜远,姜远轻声道:“茹儿照实说便好。”
小茹点点头,便将从记事起所能记得的事一一说来。
鸿帝听得又是疼惜又是愤怒,得知小茹冬天赤着脚还要砍柴干活时,老眼中泪水又长流。
得知小茹差点被兄嫂逼得跳河时,老眼中又瞬间杀机四溢。
“齐王!”
鸿帝怒哼一声:“那西山村的陈员外,八十了还要强娶小妾,为老不尊,你令人将其给朕拿了,抄没家产,全家贬为乞丐!”
“还有那程有财夫妻,也给朕一并拿来,发配流徒!”
赵祈佑闻言,立即躬身:“儿臣领旨!”
小茹却是连忙道:“爹,我哥程有财对孩儿还好,若不是他偷偷照顾孩儿,孩儿已然没命了!求爹不要为难我哥。”
鸿帝听得小茹这般说,感叹道:“我儿重情义。
也罢,那程有财也算是你兄长,又于你有照顾之情,为父便不与他为难。
齐王,给程有财安排进丰邑县衙,给他一个差事。
至于那恶妇程陆氏,竟敢贬卖吾儿,又抛夫弃子,已犯七出之条。
命各洲府发下海捕文书,将程陆氏与那懒汉程二缉拿,押回大理寺,以民俗浸猪笼!”
小茹听得这话,还想求情,却被姜远制止了,小茹的嫂嫂落得如此下场,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他人。
赵祈佑也不怠慢,当下出了丰邑侯府唤来护卫安排。
鸿帝下完旨,又将目光看向姜远,神色就变得不善了:“丰邑侯,你是要当驸马还是侯爷?”
姜远想都没想:“微臣还是当侯爷吧。”
鸿帝冷哼一声:“吾儿为公主,岂能与你为妾,这驸马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姜远撩了袍摆跪下,挺着胸正色道:“陛下若如此,那请陛下将微臣贬为庶民!微臣既不当驸马,也不当侯爷!”
鸿帝闻言大怒:“好你个姜远,又拿辞爵来要挟朕,你当朕不敢么!”
姜远朗声道:“微臣并非要挟,只因微臣娶惠宁乡主在先,如若微臣当了这个驸马,岂不弃了糟糠之妻?此等狼心狗肺之事,微臣万死不从!”
鸿帝瞪着姜远:“那你又将吾儿置于何地?”
姜远答道:“茹儿也自当为吾妻!”
鸿帝哼道:“丰邑侯,你是既要还要是吧!”
姜远大声道:“非是微臣贪心,微臣家中妻妾三人,都与微臣同患过难共过甘苦,微臣不愿舍弃任何一人,如若如此,微臣宁死尔!”
“好!好!”鸿帝怒声道:“你不怕朕真杀你么!”
小茹听得鸿帝与姜远的话,大惊失色,她哪知道与亲爹相认后果会这般严重。
“爹!不要伤害我夫君,没了夫君,孩儿也不会独活!孩儿与两个姐姐情同姐妹,她们也从未将孩儿当妾室对待。”
小茹也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却是在一旁一言不发,君臣数十载,谁还不了解谁。
若鸿帝真是来治罪的,哪会在这里说这么半天。
果然,鸿帝脸上的怒气消了开去,叹道:“不是爹狠心,你本为公主却做妾室,实是有违礼法,天下人将会怎么看你。”
小茹哭道:“孩儿不管天下人如何看,孩儿今生只认夫君一人!孩儿的日子,自当孩儿自己做主,望爹爹不要为难孩儿夫君。”
上官云冲这才开口道:“陛下,按理来说,公主为妾确实于大周礼法为不容,但事出有因,礼法先讲的是礼,而后才是法。
小公主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于丰邑侯为妾也是情有可原,想来天下人也不会笑话。
再者,小公主又为大儒谢宏渊关门弟子,与伍老大人虽未有师徒之名,却是有师徒之实的,想来天下文人也不敢拿此事作文章。
而丰邑侯的名声极佳,此事或许可成佳话。”
鸿帝又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姜远:“丰邑侯,你即与吾儿情投意合,朕若是为难你,便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你往后好好对吾儿。”
姜远立即磕头:“谢陛下成全。”
鸿帝很不高兴:“吾儿尚且叫我一声爹,你又当如何?”
姜远只得再磕头:“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鸿帝这才轻抬了手:“算你识相!起来吧!”
鸿帝又将小茹扶了起来:“吾儿,可愿回宫中暂住?”
小茹轻摇了头:“孩儿即已出嫁,当随夫家。”
鸿帝听得小茹这般说,也不强求,反而笑了:“也好,丰邑侯,你可还记得朕还是格物书院的院长?”
姜远一愣,不知道鸿帝怎么突然又扯上这事了:“小婿怎敢忘。”
鸿帝笑道:“朕要个院长的屋子不过份吧?”
“啊?”
姜远张大了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鸿帝也不待姜远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对姜守业与上官云冲道:“两位爱卿,与朕一起回宫议事。”
鸿帝就这般走了,且还将姜守业与上官云冲一起叫走了。
姜远与小茹站在府门前相送,直到鸿帝的车驾出了鹤留湾才转身回府。
“夫君。”
身后突然传来上官沅芷的唤声。
姜远回过头去,只见得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你们怎么出来了?”姜远笑问道。
上官沅芷慢步上得前来:“夫君与陛下的对话,我与师妹都听到了。”
姜远拉过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在每人脸上亲了一口:“我们是一家人,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
三女齐齐点头,姜远是她们的唯一,这个家若没了姜远,那还是家么。
上官沅芷又道:“为何陛下与公爹、爹爹这么着急的离去?”
姜远想了想:“我估计,朝中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三女闻言,心神顿时一紧,太子造反的风波刚过去,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姜远解释道:“陛下即然与茹儿相认,必然要为何皇后正名,赐封茹儿公主封号,令茹儿去太庙上香祭拜,此为认祖归宗。
茹儿为我之妾室,陛下自要编个由头,不能让天下诟病,这为其一。”
“那其二呢?”三女齐声问道。
姜远看着皇城方向,缓声道:“其二是为夫猜的,也不知道真假,如若为真,恐是要开大周之先河了。”
黎秋梧笑道:“说到开大周之先河,谁能比得过夫君,您又是一日娶俩妾,还将公主纳了妾,望断古今,也就夫君一人了。”
姜远哈哈笑道:“那倒是!不管其他,陛下走了,咱们也回屋吃火锅去!粉条可别煮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