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武二十六年,农历十月初六,诸事皆宜。
太阳从燕安东面的山脉后露出了头,万道霞光瞬间铺满了大地,将初冬的寒意驱散了不少。
燕安城中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当家主妇们开始在灶房中为一家老小做吃食。
而城中的大街上行人更如流水,行人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今天是个好日子,许多人都在今日娶妻嫁女,到处都充满了喜气。
只是让百姓们不解的是,燕安四大城门处突然多了许多的兵卒,城头之上皆是着甲持矛之卒在来回走动。
百姓们虽有不解,却也无甚太多在意,燕安清平日久,想来也无大事发生,大家该采买的采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一切照旧便好。
玄武大街上的齐王府,与朱雀大街的张府更是喜庆热闹,来贺喜的宾客如过江之鲫,车马将两条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是齐王赵祈佑,与户部尚书张兴家的千金联姻之日,不仅在燕安的文武百官来贺,就连附近州县的官员也齐至在此。
禁军校尉花百胡领着二百禁军在齐王府前维持秩序,将宾客们的马车疏引至空旷之地,否则一旦堵住谁也过不了。
花百胡满头大汗,与那些赶马车的车夫沟通起来极难。
这些赶马车的马夫,没有一个好惹的,仗着自家大人的威势,怎会将花百胡这个小校尉放在眼里,让他往左停,他非要往右去。
花百胡又不敢得罪这些人,只得好声相劝,弄得焦头烂额。
就在花百胡抹着汗忙活着时,一个禁军小卒突然找了过来:“花校尉,丁将军命你回营!”
花百胡一愣:“丁将军何事让我回去?这头正忙呢!”
那小卒面无表情:“小的不知,丁将军令所有校尉回营,怠慢者斩!”
花百胡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上一次听到怠慢者斩时,还是在高原上姜远说的,那是真斩。
丁岳带着禁军长年在皇宫中值守,虽说不上对士卒多好,却也不坏,更从没有说过什么斩不斩的话,今日就有些非同寻常。
花百胡看看乱糟糟的玄武大街,小命和维持秩序相比,还是命重要。
花百胡不敢怠慢,招呼了手下禁军便往军营而去,他们这一走,宽阔的大街立时堵成一锅烂稀饭。
禁军在燕安城中也有军营的,只不过在燕安北城门的极偏之地,远离民房与商业街道。
花百胡领着手下二百来人匆匆回到北门处的军营,刚入得丁岳的营房,就见得丁岳高坐帅案之后,八个校尉已到了七个,就差他了。
营房中气氛压抑,众人表情严肃,花百胡见得这般情形,也赶紧整了甲衣站在末尾处,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有何大事发生。
丁岳穿着一身明光铠,腰悬长剑,没错,大周朝别的武将都是佩刀,他佩的是长剑。
据说丁岳的剑术极好,舞得一手好剑,但从未有人见他耍过。
丁岳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手下的校尉,见得人已到齐,沉声道:“今日将诸位召集,本将军要送一场造化于你们!”
众校尉一听皆面露喜色,丁岳一向言出必行,他说有造化,难道又将要被调进皇城,被重新重用了?
这些校尉大多都是丁岳的心腹之将,当初被调离皇城之时,这些人满腹的牢骚。
反而是那些与丁岳不太亲近的禁军校尉,被留在了皇城之中。
在皇城内当差,与在大街上当治巡,这等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但似乎丁岳并没有因为突然失了宠而有什么难过,反而安慰一众将士,以后还会重回皇城被重用的。
如今丁岳这般说,一众校尉自是喜笑颜开,纷纷问道:“大将军,陛下可是又要重用您了?”
丁岳摆摆手,突然仰天长叹:“如今陛下病重,齐王矫诏代政,与姜守业滥杀无辜朝臣清除异己!
太子殿下又悲又怒,为救大周江山社稷,决定清君侧,诛杀奸佞!”
此言一出,一众校尉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敢情丁岳说的造化就是这么个造化!
说好听点是清君侧,说不好听,这他娘的不就是造反么!
花百胡更是心惊胆颤,小腿肚子都在发抖,丁岳召他回来,原来是让他去干这等事,这不是把九族的脑袋别裤腰带上么。
丁岳阴寒的目光阴沉沉的注视着众人:“尔等与我一起被调离皇城,也是齐王趁陛下病重之时徦传的旨意。
如今陛下病危,朝堂为奸佞所掌,太子为储君,自要救大周于危难之中!
尔等可与本将军一起追随太子,若清了奸佞,尔等都是大功之臣!”
一众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言语。
丁岳见得众人不语,冷哼了一声:“尔等可要想好,我等在皇城中值守多年,齐王徦传圣旨将我等调离皇城,显然是不信任我等!
若是让齐王上位,我等岂有活路!
再者,太子是储君,清君侧乃名正言顺之举!尔等不在此时效忠,搏个封妻荫子的爵位,还待何时!谁赞同本将军的话!”
营房中的校尉大多都是丁岳的心腹,本就言听计从,现在又听得去追随太子,若是搏一把,说不定还真能成从龙之臣。
这就像赌钱,就看胆气壮不壮,只不过压的是九族的命而已。
但万一赢了呢?
“丁将军,此事不妥啊,陛下尚在,我等这般行事,若是不成就是反贼啊!”
一个校尉站出身来,大声说道。
丁岳目光射过去,缓声问道:“蒋柳,太子为储君,何来反贼一说!”
那叫蒋柳的校尉不敢抬头与丁岳对视,低了头拱手道:“丁将军,末将只觉此事不妥,末将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这等事恕末将不敢盲从。”
丁岳缓缓下得将台,点头道:“蒋柳,大好的机会你不把握真是可惜了,你不愿盲从,本将军也不强求!”
丁岳又将目光扫在其他人身上:“还有谁不愿追随太子清君侧的,站出来可自行退出,本将军不予为难。”
花百胡很想跳出来说他也不干,太子是个什么玩意,在高原上怎么对付使节团的,他是一清二楚。
跟着太子混,不成功就是反贼,即便成功了,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花百胡暗叹自己倒霉,当初被调离皇城时,本没有他的名字,只因自己因功升了二级,遭了同僚的嫉妒,硬生生的唆使丁岳把他弄了出来。
花百胡心中直打鼓,偷偷瞄了瞄丁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他跟着姜远混了些时日,脑瓜子也变得机灵了许多,此时说要退出,怕是连这营门都出不了。
“末将愿追随太子与将军,建功立业!”
除了那叫蒋柳的校尉,其他众人连同花百胡在内,皆齐声低喝。
丁岳点点头,又看向站在正中的蒋柳,突然手中寒光一闪,那把从未出鞘的宝剑此时已刺入了蒋柳的心窝。
“丁…将军…你好狠!”
蒋柳口吐鲜血,伸手去抓丁岳的明光铠,却被他一脚踹翻在地,恨声道:“没出息的东西,既然不想当从龙之臣,那便死!”
一众校尉冷漠的看着蒋柳倒地,此人一向不讨喜,死了也好,免得坏了大事。
此时又有两个校尉抽了刀,齐齐捅向蒋柳:“兄弟们,咱们今日就拿蒋柳祭刀,随丁将军一起建功!”
花百胡看得这架式就明白了,这两个家伙定然早就与丁岳商量好了的,此时跳出来,就是帮着丁岳再逼众人一把。
众人见状也抽了佩刀往早已死透的蒋柳身上招呼,花百胡哪敢怠慢,也抽了刀上得前去,心中默念着蒋兄弟对不起了,口中却是喊道:“清君侧,建功立业封妻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