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远与黎秋梧离开齐王府时,东宫后殿的密室之中,太子赵弘安与礼部尚书颜其文、国舅钱恪允,禁军大将军丁岳,以及两个着甲衣的大汉,还有一个太监,正在低声议事。
众人围桌而坐,密室墙壁上的烛火将这些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颜师,颜浑大人已至何处?”
赵弘安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颜其文的脸上。
颜其文沉声道:“吾儿与吾女婿段希兰率三千人马,已至蓝田县还未过朱武关。
因咱们从江南而来的人马,被姜远与樊解元在沄水阻杀,朱武关的徐幕加强了防备,每日间派出大量斥候,以朱武关为中心点,方圆两百里内,都皆是徐幕的探子。
吾儿等在蓝田县附近的深山中,行程缓慢。”
赵弘安脸色不悦:“距齐王大婚还有不足五日了!颜师,得尽快让颜浑与段希兰赶至丰邑县!”
坐在下首的两个着甲大汉也道:“太子殿下所说不错,如若颜大人不能按时赶至,恐有大麻烦。
尉迟将军率三万右卫军出营,去向不明,不得不防!”
赵弘安抬起头来看着这两个着甲的汉子,问道:“施将军、骆将军,你二人为右卫军中郎将,也不知尉迟愚那老东西的去向么?”
那姓施的将军拱手道:“末将与骆将军确实不知,末将曾多方打探,但没有人知道尉迟愚将军连夜领兵出营,是去了何处。”
骆将军也道:“此事极为机密,恐怕除了尉迟愚,就连随行的其他将领都不清楚。”
赵弘安脸色变得阴森起来:“莫不是父皇发现颜浑等人的动向了?”
颜其文沉吟了一下后,摇了摇头:“老夫看未必,尉迟老贼领三万兵马不可能是冲着吾儿去的,吾儿才三千人马,实没有必要出动这么多人…老夫估计…”
颜其文说着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钱恪允。
钱恪允的脸色铁青,点头道:“他定是冲着我江南钱家去的!我钱家怕是要有灭顶之灾了!”
颜其文拍拍钱恪允的肩,安慰道:“钱国舅勿伤心,自古成大事者,都要有牺牲的。
只要咱们协助太子登了基,钱家族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钱恪允沉着脸不吭气,颜其文这话说得轻松,死的又不是他家的人,嘴皮一翻就行,钱家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命在填。
赵弘安见钱恪允怒容满脸,也画了大饼:“舅父莫难过,咱钱家族人众多,尉迟老贼未必全吃得下。
只要本宫上得大位,定然拿尉迟老贼九族的人头,祭奠钱家所有身死之族人,再为其建庙供奉!”
钱恪允这才缓了缓脸色:“谢殿下!”
赵弘安安抚住钱恪允,又将目光看向右卫军的施将军与骆将军:“两位将军,你们二位随上官云冲镇守燕安四门,每个城门布兵多少?”
施将军道:“燕安四门的兵力布署还不知晓,目前剩余的二万右卫军还在城西大营中并未出动,具体事宜,只有上官老将军才知。”
赵弘安狠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他们还真是滴水不漏!”
骆将军却道:“殿下不必忧心,想来这几日就会传下布防令来。
如今右卫军中没有几个将领,我与施将军定然会各分一道城门镇守,到时只要颜浑大人与段大人的兵马到来,我等自会开门以迎!”
赵弘安拱了拱手,喜道:“如此甚好!尔等只要接应了颜浑与段希兰的人马,只管带着他们在城中放火杀人制造混乱,牵制住上官云冲就行!
只要事成,本宫封你二人为镇国大将军!”
施将军与骆将军齐齐领命:“末将遵命,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商议完了燕安城中的计策,赵弘安又将目光转向丁岳:“丁将军,你手下有多少禁军听命于你?”
高大威猛的丁岳连忙应道:“末将如今被调离了皇城,陛下应是对我起了疑心,末将手下还有一千五百人马,心腹将领六人。
皇城之中,有心腹将领二人,那两人统兵不过三百。”
赵弘安的手在袖子里掐了掐,一拍桌子:“够用了!你可让皇城中的那两人率兵在崇德门内接应,只要门一开,你便带着人杀入!到时直入太和殿!”
丁岳一震,问道:“不是要攻向太庙么?”
赵弘安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能想到的,父皇与齐王、以及上官云冲、姜守业等人也定能想到,太庙到时定然防备极严!
齐王大婚必要先上金殿拜见父皇母后,文武百官也会先到此处观礼,然后再去拜祖宗!咱们就在这动手!”
颜其文也道:“殿下说得不错,太和殿的防守虽然也严,但绝不会密过太庙,反倒让我们容易得手!
只是,崇德门与通阳门之间的距离有一里之遥,形似一个瓮城,若是不慎被困在此处,有全军覆没之险。”
“无妨!越是险处越容易,咱们就要杀他一个出其不意!”
赵弘安挥了挥手,又看向那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太监:“刘公公,到时事起之时,还请公公依计而行。”
姓刘的太监尖着声音道:“殿下放心,老奴出宫之时,皇后娘娘有交待,一切听殿下吩咐。
到时候,只待丁岳将军得了崇德门,老奴亲自带人打开通阳门。”
赵弘安见得所有事务都安排得妥当,信心顿时大增:“母后从江南派来的三千死士,颜师定要安排妥当,这些死士将与东宫六率为主力,由本宫亲领!哼!到时…”
颜其文抚了抚胡须,点头道:“殿下放心,那三千死士,老夫尽数将他们安插进了抬聘礼与鼓乐仪仗的队伍中。
只要殿下鸣金为号,这些死士就会拔刀而起,尽听殿下之令!”
“哈哈…好!”
赵弘安哈哈大笑,似已看见自己手持着滴血的剑,坐上了太和殿那高大宽敞的龙椅了。
钱恪允拢了袍袖,缓声道:“殿下,诸事已妥,但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才可,否则到时百官定然不服。”
赵弘安冷笑道:“剑在吾手,谁人敢不服!谁人又杀不得!”
颜其文却是摆手道:“殿下不可,所谓师出有名,名正才可言顺。”
赵弘安想了想,请教道:“颜师有何高见?”
颜其文抚着胡须,似胸有乾坤:“这理由是现成的。
姜守业在燕安城中杀得人头滚滚,如今朝中百官人人自危,对姜守业又惧又怕。
咱们不妨以陛下病重,齐王假传圣旨代政,与侫臣姜守业清除异己祸乱朝纲为名,来个清君侧!”
赵弘安闻言大喜,这理由实是绝好,朝中百官本就对齐王与姜守业这般施为,恨到了骨头里。
若是以清君侧的理由,将齐王与姜守业当场斩杀,这不妥妥的百官救星么?到时谁不拥戴他这个太子?
再把病中的鸿帝尊为太上皇,这江山不就到手了?
若是有朝臣反对,赵弘安手中有刀,还怕人反对?
当年鸿帝不也是这么干的么。
“诸位,皆按计行事!大事可成!”
赵弘安霸气的一挥袍袖,挥斥方遒之气不要太强。
“愿为殿下差遣!我等誓死相随!”
密室中,所有人站起身来,恭敬的向赵弘安行大礼。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又是三日已过,姜远那日与黎秋梧拜会过齐王后,又回了梁国公府一趟。
见得姜守业毫发无损,这才放了心,父子俩在书房中聊了许久,又一同吃了午饭,便着急忙慌的回了鹤留湾。
鹤留湾距离燕安只有五十里,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乱起来,很容易受到波及。
姜远回府后,当即便命砖厂、水泥窑,除了留下几十个无家无户的工人看守炉火以外,其余人等全部放假。
酒坊与香皂坊、格物书院停工,理由是这些作坊都需要检修,停工日多久不详。
又命所有老兵待在家中,没有侯府之命,任何人不得外出。
牌坊外也搭了拒马木栅栏,并由独臂老李领了人手,十二个时辰不断的巡守。
鹤留湾的砖厂与水泥窑、格物书院一停工,繁闹的市场中顿时门可罗雀,哪还有什么顾客。
市场的商户们顿时不乐意了,厂子里的工人放了假还有固定薪钱拿,但商户们就没有钱进账了,岂会高兴。
商户们聚集在侯府门前,找小茹打听到底放多久的假,放假期间,能不能减点租子。
小茹仪态端庄的站在侯府大门前的台阶上,只言开工之时会有通知,大家稍安勿躁。
至于减租子嘛,这事没得商量,承受得起的可继续租,承受不起的退租便是。
别看小茹性子温婉,说话柔声细语,但只要是涉及到钱财之物,谁来也不好使。
事实上,姜远也考虑过市场租户的损失,提出过主动减免一些,却被小茹挡了回来:
“夫君不可,咱们的厂子只放这么几天假,租户就要减租,哪有这么个道理!
商贾逐利,小商贩又何尝不是,这个口子若是一开就不得了。
明年咱们格物书院开了学,到时人会更多,夫君不是说,格物书院还设有寒暑假与农忙徦么,到时候一放假,人流大减。
而商户们经过这么大的人气之后,学子们一放假,商户们就绝不再满足厂子里的那点人气,到时又要提减租,咱们也要减么?
没有不贪的人性,也没有不想占便宜的商贾,夫君勿管这些,妾身自有决断!”
姜远讶然的看着小茹,这还是那个当年怯怯生生,说话都紧低着头的小姑娘么?
“那…全由娘子做主即可。”
姜远大手大脚的习惯了,这钱粮之事他还真不一定有小茹会管,干脆再也不过问,省得给小茹添乱。
十月初五,天空阴沉沉的,属地在北方的燕安,已刮起了丝丝寒风。
鹤留湾主道两旁的枫叶已在寒风中落尽,只剩得一些光秃秃、奇形怪状的树枝朝天空指着。
姜远吃过午饭后,与黎秋梧将甲衣穿在袍服里面,天气稍冷之下,别人也看不出异样来。
按照礼制,齐王大婚,姜远与上官沅芷都要穿了官服前去,但上官沅芷将要临盆自然是不能去了。
黎秋梧做为妾室,又不是诰命之身,是没有资格去这等场合的,她便穿了护卫衣衫,扮成了男子。
上官沅芷挺着大肚子,被小茹搀扶着在大门前相送:
“夫君,师妹,万事小心,为妻在家中等着你们回来。”
姜远轻抚了抚上官沅芷的大肚子,笑道:“夫人放心,不会有事的。”
黎秋梧拍了拍怀里的火枪:“姐姐放心,梧儿定然保护好夫君。”
上官沅芷强挤出一个笑来:“总之,夫君与师妹要好好的,如若事情不对,跑也不丢人。”
姜远正色应了:“好,如果真是事不可控,我带着师妹就跑。”
上官沅芷听得姜远这般说,才稍安了心。
姜远又对小茹道:“茹儿,按理来说,你也是要去的,但此时你不宜前去,你哥也不会怪你!
你且安心在家,如若有事,便让老李派人去找田里的禁军,切记!”
小茹用力点点头:“妾身知道了!妾身不会武艺,去了也只会给夫君与我哥添乱,等得此事平息,我再备了礼去与我哥道歉。”
“真乖。”
姜远摸了摸小茹的脸蛋,与黎秋梧钻进了马车中。
此次随姜远去燕安的,只有老熊与文益收,以及十个老兵。
三喜箭伤未好自然是不行的,左千原为军中斥候,鹤留湾必要让他留下,以配合独臂老李与胖四,防止突发事件。
寒风轻起,姜远的马车驶离了鹤留湾,直奔燕安而去。
明日赵祈佑成婚,姜远与黎秋梧却是今日就得进宫,此时西城门外,三千右卫军已在等着他了。
若没有姜远的令牌,这三千人是进不得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