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远灰溜溜的往丰邑侯府中走时,齐王府中的地窖中灯光通明,亮如白昼。
一个木头做成的刑架上吊着一个三十来岁,头尖脸瘦,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男子。
刑架之前还放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炭盆,里面插着一把烙猪毛用的烙铁。
赵祈佑狞笑着将烙铁提了出来:“董大人,说说吧,你爹董吕死前有没有留给你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被吊着的人正是在钦天监任灵台郎的董吕,当年就是他爹借着天狗食月的天象,再用那被丁岳藏进皇陵的石碑上的谶言,捏造神鬼之言陷害了何皇后。
董吕怎么也算不到,在他死了二十年后,赵祈佑将他的儿子董不周给捉了来。
董不周看着快要伸到自己脸上的烙铁,那炙热之气烤得脸皮又烫又痛,被吓得惊慌失措,努力偏着头,想离那烙铁远一点。
“齐王殿下,下官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下官也是朝廷命官,您抓来下官用私刑,于您不利啊。”
董不周虽然惶恐惊慌,却仍然强装了镇定,语气虽软,却也带了威胁之意。
赵祈佑阴笑了一声:“董大人,本王不信你不知道为何请你来此。”
董不周努力偏了头:“殿下,下官实是不知道为何!家父作古多年,除了一座府宅与一些良田钱粮,也没给下官留下什么,若殿下想要下官的良田,下官奉上便是,还请殿下放了我。”
赵祈佑看看手中的烙铁温度消散了不少,又插回炭盆中,笑道:“董大人,你若是再不说,一会这烙铁,就会烫在你身上了。
那何书晏你知道吧,他就是受了烫伤而死的,你也想试试?”
董不周见得烙铁放回炭盆,这才转了头过来,哀求道:“殿下,下官之父是真没留下什么来…”
赵祈佑见董不周冥顽不灵,也不装了,直言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董吕那老东西,陷害我娘,他暴病死了,本王不信没留个什么东西给你!
挖墓的民夫,都知道留一条暗道,你爹当年为钦天监之首,怎么可能没留后手!”
董不周闻言连忙喊道:
“殿下,当年家父推算天机,乃是为大周着想啊,何皇后身死,家父也愧疚,但家父说,为了大周,不得不进言陛下。
齐王殿下,您也是皇家之人,您要理解家父的一片苦心啊!”
赵祈佑不听这话还好,听得这话顿时怒火攻心:
“本王理解?董吕那狗东西陷害我娘,害我娘被赐死,你让我理解?!你这狗东西还真说得出口!”
赵祈佑恨声笑着又举起了烙铁。
董不周慌乱挣扎:“殿下,不要啊…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动私刑!”
赵祈佑面容狰狞:“董不周,本王敢抓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么!你爹造的孽,便你来还!
如果你将董吕那老东西留的后手,比如手札、信件什么的交给我,你就会少受些痛苦!
如若不然,我将你家小也捉了来,在你面前一个一个的杀了!”
温文尔雅的赵祈佑此时变得像一个恶魔,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打在董不周的心头,手中的那柄红烙铁,就像一柄恶魔之刃,在董不周面前晃来晃去。
“殿下,真没有什么文书啊…”董不周依然不肯说实话。
“唉。”赵祈佑叹了口气,神情变得哀伤起来…
一个时辰后,赵祈佑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出了地窖,将护卫长周冲唤了过来:
“带人去董不周家,在他家后宅西面厢房中,有一个夹层,你去将里面的东西取来,要暗中行事!”
周冲恭声领了命,递上一卷发黄的纸卷来:“殿下,那几个刻碑的石匠也招了,其中一个说,当年有人找到他爷爷出重金刻碑,他爷爷刻好后也知此事有大问题,便用宣纸将碑文拓印了下来。
又将那碑文拓纸藏在床下暗格中,不久之后,他爷爷去石场采石,被石头砸死了。”
赵祈佑将手中的那卷宣纸打开,一共有四张,每一张上都有一个碗口大的字,拼起来一读,正是“牝鸡司晨”四字。
赵祈佑看得这四字,脸上虽无表情,但心中却是又激动又愤恨。
当年就是这四个字,害得他娘身死,幼弟被杀,幼妹被黎元城救出宫去流落民间。
有了这份拓片,赵祈佑便有了七分胜算,若再从董不周家中取来董吕死前写的手札,为何皇后翻案之事便稳了。
不得不说赵祈佑心思灵敏,知道要去寻那工匠的后人,因为他知道刻碑的工匠不同于一般的匠人。
刻碑匠都是会识字断字的,不但能刻墓碑铭文,也会给乡绅富户刻屏风,给文人才子刻诗词歌赋,懂的自然多。
这牝鸡司晨四个字刻于石碑之上,只要是个刻碑匠都懂是什么意思,自然会留底以防。
周冲换了夜行衣匆匆去了,赵祈佑则在客厅中喝茶以待,毫无困意。
天微明时,周冲回来了,赵祈佑起身快步出屋相迎:“可曾将东西取回?”
周冲双手递上一个木盒:“幸不辱命,东西已取回。”
赵祈佑颤着手接过,将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本暗红色的小册子来。
赵祈佑打开册子看了看,里面详细记录了钱皇后如何威胁董吕,让其陷害何皇后之事,与赵祈佑调查得到的信息基本相合。
只不过这本册子里记录得更详细罢了。
虽然赵祈佑早已将事情查个清楚,但看这董吕亲笔写下的经过,还是愤怒得气血冲脑,拳头紧握之下,指甲将手心抓出了血都不自知。
赵祈佑强忍着愤怒翻到末页,文尾之处还有董吕的私人印信。
“哼!人证、物证俱全!我看那毒妇还有何话说!”赵祈佑一掌拍在桌子上,低吼道。
“殿下,那董不周是否…”
周冲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他乃朝廷命官,若是放了他,恐会对殿下不利。”
赵祈佑想了想,摆手道:
“先将他留着,这么杀他岂不便宜了他!
那董吕如此行事,以为死了就能消债么!本王要将他交与大理寺明正典刑,更要将董家抄家灭族,方解心头之恨!
本王要让他家九族的男丁全部挨上三千三百刀,女子世世为奴为娼!”
周冲见赵祈佑要这般安排,便也不再多言。
他一个护卫长,哪能知晓赵祈佑的心思。
赵祈佑若是给何皇后翻案成功,定然要死很多人,董家首当其冲,若是用私刑杀了董不周,反倒是落了下乘,更便宜了早就死去的董吕。
他要让大理寺介入,光明正大的将董家老小判个凌迟,人要杀,还要诛他们的心。
赵祈佑隐忍了二十年,怎会一刀就能消掉心中的恨意。
赵祈佑见得所有证据收集妥当,一夜未睡的他,此时才觉困意上涌,准备回房睡个好觉。
这时门房来报:“殿下,梁国公府送来一张请帖。”
赵祈佑接过请帖看了看,笑着自语:“明渊倒是动作快,今日九月十一,不就是明日么?”
赵祈佑一挥手,吩咐道:“去准备重礼,要选最好的,数量要36份,明日送去丰邑侯府作贺喜之用!”
明日小茹要嫁入姜家,赵祈佑虽然明面上还不能与小茹相认,但自己的亲妹子出嫁,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怎能小家子气。
翌日,丰邑侯府张灯结彩,中门大开,各方宾客云集鹤留湾。
本来纳妾这种事,大多数人家都是简单操办一番,妾室从小门抬进去便行了。
但丰邑侯却背经叛道,娶妾室非要八抬大轿,而且还开中门,更是又将满燕安的文武百官乡绅富户请了一遍。
这不得不让一些人满腹怨言,姜远能要点脸么,搞得天下皆知,不就是为了借着娶妾之名收礼么。
许多人腹诽不已,但明面上又不敢明言,只得捏了鼻子来祝贺。
有了前一次被当众唱礼的事,这回来喝喜酒的宾客们,备得礼都不算太差。
其实姜远也不愿这么张扬,但小茹的身份不一般,必要大张旗鼓。
上千带刀护卫,护着一辆豪华的四驾马车驶进了鹤留湾,停在丰邑侯府大门前。
站在门口迎宾的姜守业有些发愣,转头朝姜远问道:“你请陛下了?”
姜远点点头:“您不是说往大了整么?”
姜守业满头黑线,这事是要往大了整,可没让将鸿帝请过来啊。
鸿帝的车驾已经停稳了,再扯这些已无用,姜守业连忙带着姜远,与侯府上下快步上前相迎。
前来贺喜的文武百官见得是鸿帝的车驾,也不由得懵了。
丰邑侯娶妾室,鸿帝居然亲自来了,要知道当初姜远娶上官沅芷时,鸿帝也只是送了赏赐,让太子代贺的。
众人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姜远这是越发的受宠了,在大周,朝臣纳妾还从未有帝王来贺的先例,独姜远一人尔。
文武百官们也慌忙上前见礼,口呼万岁。
“众爱卿不必多礼,朕今日前来丰邑侯府喝杯喜酒,尔等不必太过拘束。”鸿帝笑着微微抬手。
姜守业拱手道:“陛下亲临犬子寒舍,实是犬子的莫大荣幸。”
鸿帝心情极好,哈哈笑道:“姜相何需客气,朕也馋丰邑侯府的饭食了,今日有空便来蹭饭个饭,朕是空手来的。”
鸿帝又看向姜远,语气就不是那么和善了:
“丰邑侯,你娶上官沅芷时,大肆收礼敛财也便罢了,你娶个妾室,也要收礼,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在背地里参你借机刮他们的油水!
如今倒好,连朕也不放过,你是没见过钱还是怎的!朕没带礼物,你不会又让人唱礼吧!”
姜远一本正经:“陛下,臣这回可真没有借机收礼搞钱的意思,他们送礼过来,我哪敢拒绝,臣若不收,还以为是臣看不起人呢。
若是他们不送,微臣也是双手双脚欢迎的,他们对臣的误会太深了。
陛下,您能来我鹤留湾是臣的荣幸,臣哪敢收陛下的礼。”
鸿帝摊了摊手:“那再好不过,朕真是空手而来。”
姜远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将鸿帝迎了进去,姜守业自是不能再在门前迎宾客了,陪着鸿帝在侯府前宅闲逛去了。
同在门前迎宾的万启明碰了碰姜远:“侯爷,您将陛下请了来,怕是又要让一些人眼红了。”
姜远明白万启明的意思,无非树大招风,这朝堂之上派系众多,姜远受如此恩宠定然会招来嫉妒,被人暗恨在心。
姜远也是有苦难言,虽然请了鸿帝,可也没想到他是真来啊。
他总不能告诉万启明,他将公主纳了妾吧。
日后赵祈佑给何皇后翻了案,姜远与小茹说不定娃娃都生了,鸿帝都来喝过喜酒的,还能拆散他们不成。
姜远无奈的笑了笑,正要答话,却见沈有三慌忙窜过来,附在姜远耳边急声说道:“明渊大事不好,你岳父带着一群老将来了,估计是要揍你,你快跑!”
沈有三话音刚落,就见得黑着一张脸的上官云冲,领着尉迟愚、淮国公徐凌越等老将大步而来。
看上官云冲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就知道这老头子火气极大。
女婿纳妾,换了哪个老丈人也不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