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温和的恳求之下,隐藏的试探意味,余白岂会听不出来?
她心中了然,江舟这是借猫试探她能力的边界。
霎时间,余白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晚风吹熄的烛火,一点点敛去,直至消失无踪。
她的眼神也随之冷却下来,从先前带着几分客套的温和,转为一片清冽的平静,平静之下,是隐隐的锋芒。
“江先生。”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冰冷与决绝。
“我不喜欢这样。”
江舟脸上的恳切微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余白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们之间的合作,信任是基石。您信任我能提供符合您期望的产品,我信任您能履行合约,保障我的利益。这是我们能坐下来谈,并且达成初步合作的前提。”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如炬,直视着江舟的眼睛:
“但信任,也包括信守承诺。我们约定过,我的来历,我的手段,您不会追问,不会刺探。这是我们的默契,也是我愿意与您合作的底线。”
“如果您觉得,这一点都难以做到,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反复求证、试探……”
余白的声音顿了顿。
“那恕我直言,我们的合作,恐怕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话音落,小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江舟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从最初的错愕,到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再到深思,最后,化为一片释然与……真诚的歉意。
预想中的恼怒或者不快,丝毫没有出现。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余白,郑重地微微颔首:
“余小姐,非常抱歉。”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诚恳。
“是我想岔了,也是我太心急,冒犯了您。我向您道歉,请您务必相信,我绝无恶意,更没有要破坏我们之间信任的意思。”
江舟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由衷的惊叹:
“说实话,我……我确实只是太好奇了。周阿姨养的那几只鸡,它们所展现出的灵性……实在是太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
”活了这么久,我自问也算见过些世面,但那样的鸡……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他说这话时,眼神清澈,语气恳切,没有半分虚伪。
因为周凤霞养的那几只鸡,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那种几乎能与人对视、理解复杂指令的灵慧,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禽类的所有认知。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异种。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探究更多,想要知道余白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匪夷所思的秘密。
“既然江先生这样说了,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江舟原以为,在自己那般不加掩饰的试探之后,余白即便不冷脸,也定会冷淡以对。
却不想,余白就这么接受了他的解释和道歉。
敬意和感动油然而生。
余白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把目光投射到江舟戴着晶核戒指的左手。
“至于您那只老猫……”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您手上不是戴着我送您的那枚戒指吗?不妨摘下来,给它戴上几天,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江舟猛地一怔。
他没想到,余白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顾及他那只猫。
这份出乎意料的转折,以及其中隐隐透出的、不计前嫌的善意......
江舟意识到,自己似乎……远比想象中更低估了眼前这位年轻女子的心胸与格局。
“谢谢。”
江舟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郑重。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很慢,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真挚。
也就在这时——
“小白!你三哥回来了!”
周凤霞的声音,清晰地从前院传了过来,打破了小后院这份微妙的宁静。
那声音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但却显示出周凤霞不错的心情。
余白与江舟几乎同时循声望去。
被打断的对话,自然无法再续。
余白率先起身,对着江舟微微颔首:“江先生,我们去前院吧。”
江舟也随之站起,点了点头,跟在余白身后,一同朝着前院走去。
前院的喧嚣,与方才后院的宁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这喧嚣,可不是她二哥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她二叔余东顺和他的两个儿子发出来的。
那满脸褶子笑成一朵菊花的余东顺,一见到余白,眼里的精光更是暴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余年身后挤了出来,那副急切的模样,仿佛生怕晚了一步,余白就会消失不见。
“哎哟,小白啊!”
余东顺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夸张和谄媚,那笑容深刻得几乎要咧到耳根,
“你可不知道,你叔我今天带着你两个堂哥,可是跑断了腿!市里最大的家具城,咱们都逛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票据,一把塞到余白手里:
“你看看,这都是按照你的意思,给家里添置的好东西!“
”全是大牌子,什么红星、皇朝的,还有那个什么进口的席梦思,件件都气派!“
”钱虽然花得多点,但一分钱一分货!二叔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倒是沾了你的光,能享受享受了!”
他身后的余峰和余浩也连连点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
余年站在一旁,看着余东顺的这副嘴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家具厂说明天就送货上门。”
余东顺清了清嗓子。
“我想着,还是得让你先看看这些发票,看看对不对,免得到时候人家送货上门,错了账,那多不好?“
”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看货,心里都踏实。所以啊,就让你三哥顺道把我们捎回来了,当面跟你说清楚。”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怕余白赖账,特地赶回来要钱。
余白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来看看都买了些什么。”
余东顺见她如此爽快地接过发票,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江舟站在余白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余东顺那副急不可耐又理所当然的嘴脸,又看了看余白平静接过发票的侧影,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