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脸色骤变,嘴唇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惊骇道:
“旭儿!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苏旭神色平静,仿佛并未察觉到林如海的情绪波动,只是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这位恩师。
“恩师容禀,”苏旭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山子野之前曾告诉我,说我是皇帝的私生子。”
林如海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惊骇之色更甚。
“私……私生子?”林如海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身后的门框。
苏旭垂眸,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面,沉默片刻后才继续说道:
“此事我并未向父亲求证过。”
“你为何不求证?”林如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与不解,声音也不自觉抬高了几分。
苏旭抬眼,目光直视林如海的双眼,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嘲:“我怕节外生枝,引火烧身。”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声音低沉下来:
“况且,此事真假难辨。山子野那时想拖住我不对皇帝下杀手,保不齐这是他编造的谎话。”
林如海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微微攥紧,喉结上下滚动,显然内心翻江倒海。
“但不论真相如何,”苏旭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在那时就已经说了要杀了他。”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林如海面前,俯下身,压迫感扑面而来:
“所以,恩师,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和他之间,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苏旭又问林如海:
“恩师,我知道你素来忠孝,但是此时我一旦输了,玉儿和恩师你也脱不了干系。
况且你本就不喜今上,他又亲口说我有他的血脉,所以我夺他的皇位,你不需要觉得支持我会有心理负担。
林如海的嘴唇仍在不住地颤抖,他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底。
那句“你死我活的局面”,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
他退后的那半步,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深渊,一边是曾经稳固平静的人生,一边是万丈悬崖下的滔天骇浪。
“旭儿……”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一丝绝望,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怎能如此轻率?!”
苏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有退路,只有前进。而前进的方向,就是那龙椅。
“轻率?”苏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恩师觉得我轻率?”
他缓缓收回俯身带来的压迫感,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窗外院子里那棵新抽嫩芽的老树上。
“我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苏旭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但少了刚才的锋利,多了一丝缥缈,
“生母身份卑微,父亲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官僚。
我靠着什么走到今天?靠着恩师您的提拔,靠着自己拼了命地往上爬。”
他侧过头,看向林如海,眼神锐利如刀,“我在官场上见过太多肮脏龌龊,见过太多人命如草芥。我一步一步走来,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我怎么可能轻率?”
他顿了顿,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说给林如海听:“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早点动手。”
这话让林如海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苏旭这孩子性子向来冷,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仿佛他要杀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一个与他为敌的仇人。
“但……但私生子之事……你为何不问清楚?”林如海仍紧抓着这一点不放,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这只是山子野的谎言,也许苏旭的计划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旭走到书桌旁,重新坐下。
“问清楚?”苏旭抬眼,眼神更加冰冷,
“问谁?问那个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却将我扔在泥泞里,让我像条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的人?”
他嗤笑一声,“恩师觉得,他会欢天喜地地把我接进宫,告诉我‘你是我的儿子,以后这江山就是你的’吗?别傻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一股对命运的彻底绝望和不屑:
“这种秘密,一旦暴露,只会是灭顶之灾。对我来说,要么他死,秘密永远埋葬;要么我死,永世不得翻身。”
林如海听着他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张曾经带着一丝少年青涩,如今却写满阴鸷和决绝的脸庞,突然觉得十分陌生。
他教导他学问,教导他为官之道,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走到这条路上。
“可是……玉儿呢?”林如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哭腔,他最担心的还是唯一的女儿。“如果事情败露,玉儿……她会怎么样?你可想过吗?”
苏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叩击桌面的手指也顿住了。
他垂下眼帘,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片刻的沉默后,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林如海。
“恩师,”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但语气却比刚才更加凝重,“正因为有玉儿,我才更不能输。如果我输了,等待我的,是凌迟。等待恩师您的,等待玉儿的,就是抄家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