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岛。
天微微亮,张少古和马明便被徐浪派的人喊醒带到了海门岛的码头。
码头上彩旗飘飘,鼓声震天,人头攒动。
徐浪披着一块朱红色披风,庄严地站在海边的大礁石上,迎风而立。
呼啦啦的海风不大,但依旧带起三尺浪头,浪卷白花打在礁石上,飞溅起半尺高的海水,将礁石打的光滑透亮。
海风扯动披风,拉扯的瘦削的徐浪身形摇摇晃晃,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幸好身手矫健的他,反手抓住了旁边擦着的旗杆。
“大船头,客人到了!”
带着张少古和马明过来的亲随,上前汇报,顺势伸出胳膊接徐浪下来。
他装模作样地撑了一下亲随的手臂,故作潇洒地跳下礁石,状若豪迈地大步向张马二人走来:
“哈哈,二位兄弟,休息的可好啊?昨晚议事太晚,没能和两位兄弟好好喝上一顿,是徐某的罪过啊。”
张少古嘴角扯了扯,脸上带着哄醉月楼姑娘们高兴那般和煦的微笑,加快两步,越过马明向他走来。
“我的哥哥唉,你这一点信都没有,可把兄弟吓死了,还以为你晚上要架锅烧水,要将我们兄弟二人炖了当小酒菜呢?”
走在他身后的马明听的一愣,昨晚响了一宿的呼噜声那是鬼叫唤吗?害的他半梦半醒,时刻保持随时暴起的状态,特意改装的折扇更是须臾不离手心。
“是,哥哥的错,是哥哥的错,等哥哥打下了松江府,先让兄弟挑三样好东西,权当哥哥赔不是了。”
徐浪此话一出,又见今日人头攒动的架势,张少古和马明二人脸上顿时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
马明是眉头微皱,脸显愠怒,不过很快意识到什么,忙低下头迅速平复下来。
而张少古则是满脸兴奋,双眼冒光地反手抱住徐浪的胳膊:
“我的哥哥唉,你这让兄弟说什么好呢,放心,兄弟只挑最贵的不挑最好的。”
徐浪听的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我发现除了唐大人,顾先生之外,张兄弟也是一个妙人啊。”
跟在其身后的马明则小声嘟囔了一声,“都是小人。”
徐张二人没听见他的嘟囔,不然又少不了一顿扯皮。
张少古佯装懵懂地反问道:“哥哥,这是要行动了吗?准备去松江?”
徐浪也不瞒他,点头承认:“长崎,中山的伙伴们都来了,那便一起做个大买卖。”
做到买卖的时候,他刻意眨了眨眼,投给张少古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张少古立时秒懂,徐浪这是同意了,要将那帮倭奴卖给唐辰。
也是,毕竟谁跟自己的官位过不去呢,说到底没有什么比封妻荫子当个官来的风光。
招安啊,那是太祖爷话本中宋三郎心心念的愿景。
马明没他那么乐观,他不笨相反很聪明,只是以前被老妈保护的太好,很多事接触的少,因而有些少年公子的傲气。
自打被唐辰修理了一顿后,养伤的多日的他想了很多,又跟着出海见识了唐辰轻松扫灭那些倭寇的手段。
原本躁动的他,如今变得极为细腻敏感,望着浩浩荡荡近乎将整个海门岛港口码头遮蔽的战船,内心隐隐担心起来。
“姓唐的,真能将这么一大股倭寇吃下?这要真登陆上岸,将是一场浩劫啊。”
“老马,马明,姓马的。”
忽然身前蹦出一个人影,频繁地向他挥手,将他的注意力从大小不一的战船上转移过来。
“干嘛呢,叫你这么多声,也不回应,那个你跟着徐大哥安排的船,先回江宁,通知姓唐的一声,徐大哥要兵分三路上岸了。”
张少古说着走过来将一张纸条塞到他的手中。
马明下意识地应声点头,接过来转身刚要走,忽地反应过来:
“你不回去吗?”
徐浪这时笑着走过来说道:
“张兄弟,要跟着我去松江府挑最贵的礼物呢。”
“对,老子只挑最贵的不要最好的。”
张少古仰头抬手大喝一声。
他的大喝引来战船上众倭寇的响应,有些听不懂国语的倭奴,以为他在誓师,跟着哇啦哇啦地大喊。
霎时间,刀剑乱舞,喊声震天。
马明双眼瞬间眯了起来,他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将张四给留下当了人质。
说到底,姓徐的还是不信唐辰的话。
“我留下,你去回信。”
“别闹,赶紧滚,影响我跟徐哥的感情。”张少古不领情地推了他一把,转头揽着徐浪的肩头向最大的战船走去,“走,徐哥,别理这傻子,让兄弟看看你的大宝贝去。”
徐浪面上笑意盈盈,没说一句话,只是他眼中泛着冷光。
“请吧!”
徐浪的一名亲随,引着马明走向另一条小船。
马明回头看了一眼,见张少古和徐浪登上战船后,站在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七八条停在码头的破船忽然火起。
火势借着海风,呼啦啦地迅速照亮大海。
战船之上的倭寇们亢奋地大呼小叫。
“玛德,一个倭寇还搞破釜沉舟这烂熟的把戏,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唐辰听完马明的讲述,已经将信交给了顾凯与孙山等人。
顾凯大略扫视完之后,点头道:“不论是进军的路线,还是他的战力分配,与我们设想的差不多。
就是他这个人多疑,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如果他不进入我们预想中的战场,即便我们围歼了那帮倭奴,恐怕没能力再围攻他了。
搞不好,会将其惊走,这次如果惊走了,再想骗可就麻烦了。”
得见儿子回来,秦贞素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虽然感慨张少古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了,但心中有了定力,情绪变得镇定自若:
“所以预选的战场还得变,不能让他们的主力登陆,否则这么多人一旦散开,江南将成浩劫炼狱。
我们狼兵也上吧,在江宁守着,除了坐困愁城,于事无补。”
孙山看完信也是眉头紧皱,当初漕运总督李三才与汪清和谈招降,又有漕运兵在前面顶着,他没感觉到太大压力。
可汪清死了,李三才被押解进京,听说刚进京,便被皇上以不忠的罪名砍了,同时砍的还有他的儿子李瑾。
连过三法司审讯的程序都没走,雷厉风行的,一举震慑住朝堂上蠢蠢欲动的那些暗手。
虽然双方立场不同,但兔死狐悲的情绪在他心头不可抑制地开始蔓延。
如今他面临着与当初李三才同样的境地,打,人数不够,还不一定能打的过。
不打,就只能招安,可招安过来,那个徐浪又不是安分听命的主,比之汪清还不如,事后再叛,他作为主官将会死的更惨。
但他比李三才好的是,他手里有钱,朝里有人,只不过没时间而已。
只要给他半年的时间,凭借手下这些人才定能练出横扫千军的精兵,到那时所有倭寇不过是土鸡瓦狗。
“长远的看,优势在我!可眼下的怎么办?
即便徐浪船队人数再多,船只走的再慢,如今也应到了舟山地界,距离松江也好,临安也罢,不过旦夕可至。
浩劫便在眼前,诸君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