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情比金坚,若是隧道坍塌,活埋太子殿下,太子妃听到消息,受了刺激,一尸两命是正常的。”
玄甲续道:“如今,后宫娘娘已有身孕,皇上想要再多生皇子,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他带着一众工匠,为天元大运河殉葬,死后他将带着工匠们的阴魂,永生永世镇守天元大运河。丞相以为,是时候让太子殿下牺牲了。”
皇帝让云濯去开凿大运河,是为了创造大周盛世,也是为了让云濯承担塌方的责任。
这一点,是皇帝和丞相一早就说好的。
只不过先前说的是,在容易坍塌路段,“发生意外”活埋工匠,用他们的生魂来镇守大运河,在此路段先不动云濯。
等到云濯建造陵寝,再……
只不过现在事情有变,便只能让云濯先一步去死了。
开凿大运河的人手无数,在这无数的人里面,更有很多他们的人。
故而,玄甲在山顶上发射火号,工匠得了消息,当即就开始动作,制造塌方,将云濯以及他身边的工匠们,全体活埋。
玄甲眼底闪过一丝狞笑,这下回去对丞相和皇上,都可以交差了。
……
叶青雪回到了太子府,心跳得格外厉害,邢嬷嬷给她吃了相思子留下的安神丸,作用不大。
又把太医请来把脉。
太医说:“太子妃脉象弦细而数,左寸尤甚,此乃心火浮动之征。然六脉根基稳固,五脏调和,并无实质病邪。
“正所谓‘惊则气乱,思则气结’,太子妃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还是要自己放宽心了,身子才能无碍啊。
“臣再给太子妃开一副方子,调理心火、安神所用。”
叶青雪躺在榻上,困倦到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摆摆手,让邢嬷嬷送太医出去。
“太医开的方子要喝吗?”邢嬷嬷送了太医回来之后问道,上前给叶青雪揉着肿了的腿脚,神色里满含担忧。
“相思子留下的安神药丸已经吃过了,并无大用,想来其他人开的方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叶青雪说道。
除了心慌,她身上倒真没有什么病痛,她总觉得自己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或者是极为重要的人了。
她不敢往深处想。
“邢嬷嬷,你派人到城门口去,等着秋深的消息。”叶青雪道。
邢嬷嬷应声而去。
等她回来,叶青雪又道:“嬷嬷您去书房抽屉里,把先前潘大人送来的名字拿来给我。”
“诶!”邢嬷嬷又去拿了名单来,礼部给小皇孙取了十个名字,都写在红纸上了。
云既白,云照临,云鹤卿,云骁野,云清晏……
叶青雪的视线落在那一个又一个既显郑重,又显尊贵的名字上面,礼部为小皇孙取名,用的无一不是好字。
尤其是既白,东方既白,有破晓之意,象征着新生,非常符合小宝的情况。
但是叶青雪最喜欢的却是云照临这个名字:“‘明明上天,照临下土’,嬷嬷您说,太子殿下回来之后,选中的名字会和我一样么?”
邢嬷嬷见她故作精神,也笑着鼓励她:“你和太子殿下心有灵犀,天定姻缘,你选中的必定也是他选中的!”
叶青雪纤白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云照临”这三个字,嘴角有了笑意。
忽然,肚子鼓动了下,她将手覆上去,能够感受得到小家伙在顶她的肚子,动作还挺激烈的。
叶青雪拉着邢嬷嬷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嬷嬷您看,他在踢我!”
“是啊是啊,小皇孙在踢太子妃呢,生下来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主儿!”邢嬷嬷也跟着笑起来。
吃过午饭,太阳便开始偏西了。
六月的日头很毒,叶青雪身子重,即便屋子里放了冰盆,也还是热得直冒汗,午睡也睡不成,邢嬷嬷只好一边给她摇扇子,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汗。
叶青雪忽然坐起来:“不若到院子里走走吧。”
这般强行在床上躺着,不过是另外一种折磨而已,也许出去走走,身子反而松快些。
院子里的花儿大朵大朵地绽放着,姹紫嫣红,很是好看,丞相的人尚未撤走,太子府的人也暂时无法行动——目前也不需要行动什么。
叶青雪坐在凉亭里,感受不到一丝风动,不知过了多久,叶青雪忽然开了个话题。
“嬷嬷您说,相思子去南疆顺利吗?他能够顺利带着解药回来吗?”
邢嬷嬷怔了怔,知道叶青雪这是心慌意乱到了极致,拼命想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但无论她如何努力,每次的话题,都和太子有关,难道太子殿下当真遭遇什么不测了吗?
邢嬷嬷只能尽力往好的方向去说:“肯定能够找回来的,太子身为储君,命格贵重,自有神灵护佑!
“往后大周的盛世,还需要太子殿下去创造;大周的百姓,还需要太子殿下去守护呢!老天肯定会保护相思子找到解药,并且平安带回来的!”
是了,叶青雪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呢!
也许是天气太炎热,今日她腹中的孩子,胎动得比较频繁。
终于熬到傍晚,太阳落山,暑气散去,腹中的胎儿才没那么活跃。
叶青雪又去安置产婆、奶娘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和他们闲聊,了解他们当下的生活环境,同时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以及饮食胃口等等。
他们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叶青雪离开的时候,他们亲自将她送到院子外面,久久舍不得离开。
“菩萨保佑,太子妃生个聪明伶俐的小皇孙,太子妃太善良了!”
“岂止要聪明伶俐?还要健康长寿!太子妃身份如此尊贵,却对我们这般好,亲自来关心我们,这在以前我不曾遇到过。”
“……”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那颜色先是淡淡的灰,再是浅浅的黑,最后变成深黑。
太子府各处的灯笼都点上了。
风一动,屋檐下的灯笼穗子就摇晃不止。
叶青雪的脚步慢慢停住,她转身,往太子府的大门口看去,有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了,无人阻止。
身影渐渐的近了,灯笼的微光打在她的脸上,叶青雪慢慢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的脸上有血迹,有伤痕,额前与鬓边的碎发都散落下来,憔悴、狼狈。
秋深。
秋深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带着一脸的悲痛,看见叶青雪的瞬间,她就停下了脚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邢嬷嬷的心瞬间发紧、发痛,回想今日叶青雪的种种反应,再看着秋深此时的模样,她想,她想……太子当真出事了?他们夫妻之间竟心有灵犀到如此境地?
一方出事,另外一方哪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很不好受?
如果,如果太子当真出事了,她的太子妃当如何是好?如何面对满京城的风霜刀剑?
邢嬷嬷简直不敢去想,迅速转头去看叶青雪,却见叶青雪神色冷静,周身清冷,丝毫看不出白日里心绪浮躁、坐立难安的模样。
“秋深你被抢劫了?先下去梳洗!等会儿再来见太子妃,有什么事情太子妃都会为你主持公道的!”邢嬷嬷忙道。
如果真是太子出事,先瞒着吧,怕叶青雪受到刺激,一尸两命。
然而,叶青雪强势拨开邢嬷嬷,向秋深走去。
不过两丈远的距离而已,没多久她便走到秋深的面前了。
秋深也一度想过,此事先瞒着叶青雪,但她思索良久,知道瞒不住,也不能瞒, 所以回来之后便直接来到叶青雪面前。
只是她难过不已,不知该怎么和叶青雪说话,便直接朝叶青雪跪下,叶青雪抓住她双臂,拦住她的动作。
“好端端的跪我干什么?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吗?”叶青雪问,声音竟是很平静,听不出悲喜。
邢嬷嬷心痛又狐疑,她看秋深的样子,都能猜出太子出事了,难道叶青雪看不出?
若看得出,为何是现在这样的反应?但以叶青雪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
“我……”只是开了个头,秋深憋了一天的眼泪,便汹涌而出:“对不起,我辜负了太子妃的信任与嘱托,我去晚了,没能救下太子殿下,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她感到十分抱歉,实在很对不起叶青雪,说着话又想跪下去,但是再次被叶青雪拦住。
“太子殿下他……怎么了?”叶青雪问道,没有大悲大痛,只是声音干巴巴的。
秋深把青岚峡隧道坍塌,云濯被埋在隧道底下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和叶青雪说了。
说完之后,没等叶青雪做出反应,她自己先哭成了泪人。
邢嬷嬷一直立在叶青雪身侧,微微抬着手,防着她承受不住忽然晕倒。
但是她等了半天,却不见叶青雪晕倒,也不见叶青雪的脸上有任何悲伤之色,甚至一滴眼泪也没看见。
“圣旨到——”只是这时,太子府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声,尖细,刺耳。
邢嬷嬷倏然一惊,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此时会有什么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