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上归城,秦王府内,烛火将齐万敌手中的求援信映得通红。
力羯朱宏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在火光照耀下扭曲如蛇,诉说着秀荣惨败的噩耗。
这位驻扎在秦州的李宋秦王信笺反复折起又展开,青铜护甲与竹简摩擦发出沙沙声响:“想不到力羯朱宏竟然在并州栽了这么大跟头……”
“王上”谋士王德才踏前半步,宽袖扫落案头沙盘上的细沙,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此为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在下以为,此番驰援不如来个'瓮中捉鳖'……我们带人马前往见力羯朱宏,在其放松警惕的时候,直接把其给砍了!”
“到时候我们收编他的万余精兵,我们自身的势力可扩充近半!”
“至于长安城的李俊,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也只能怒而不能责!”
此时的齐万敌则被李宋叛军封为了秦王,但是他的地盘,他的兵力,都是隶属于他的,是跟着他当年造反的嫡系,而后面加入的,也都是他自己招募而来的。
可以说李俊基本上在这里,是没有什么权力的,而齐万敌也是有着强大的自治权。
当然对于齐万敌这种,李俊也明白,对其是不能不管不顾的,所以在他的旁边,有着力羯朱宏这么一个实力派,如此之下,让这俩人相互牵制。
不过俩人在秦州相处的倒是蛮不错的,基本上以兄弟相称。
齐万敌猛地抬头,犀角发簪随着动作轻晃,撞得冠冕上的东珠叮咚作响。
他盯着王德才微微上扬的嘴角,铁甲包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上的饕餮纹:“荒唐!”
“我与力羯朱宏同属大宋的臣子,此刻他兵败求援,我若行此不义之事,岂不落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我又该如何给陛下交代呢?”
此时的齐万敌,其实俨然已经把自己标杆为了大宋帝国的秦王,而非割据一方的诸侯。
王德才急得额角青筋暴起,袍袖一挥指向西北方向:“王上!”
“那力羯朱宏绝非善类!”
“此人尖削的颧骨撑着蜡黄面皮,鹰钩鼻下三瓣薄唇总噙着冷笑,活像盘踞暗处的豺狼,连说话时露出的青灰牙龈,都透着股见不得光的阴损。”
“此乃獐头豺狼之相!”
“这种人,就不是一个好人!”
齐万敌却已起身走向挂在墙上的并州舆图,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烛泪:“你这,凭借一个样貌,就要自相残杀?”
“德才,莫要做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而且呀,你得改改,不能以貌取人呀!”
他指尖重重按在晋阳城的位置,鎏金护甲在舆图上划出冷光:“传令下去,三日内整备粮草,本王要亲自率军驰援并州!”
说罢再不看面色铁青的王德才,他看着齐万敌,心里只能感叹,其实王德才不光是一个谋士,同时也是一个玄学大师……
在他没有成为齐万敌部下之前,他是一个街边摆摊,给人算命,看相的人,后来在胡正图的暴政下,他活不下去了,后来齐万敌出来了,他则就投靠于齐万敌。
当时齐万敌手底下是没有几个人会写字,认字的,毕竟都是一群流民什么的,而王德才作为玄学大师,那必然是会认字的,所以他被拉出来了,也因此受到了重用,后来王德才也是真有些水平,出了几个计策,也用完之后,都达到了不错的效果。
从而凭借加入势力早,也立过功,如此之下,成为了齐万敌身边数一数二的人物。
也是深得齐万敌重用,对于王德才,他是十分欣赏的,读书人,脑子好使,但是他不喜欢王德才神神叨叨的,还有这以貌取人什么的。
平州,平城。
段豪捏着被火漆烫出焦痕的战报,指节在檀木案几上叩出急促的鼓点。
自陈猛命丧陈虎刀下,他本欲趁冀州势力真空之际染指冀州,从中占据几个冀州城池,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邺城与平州连接在一起。
然而段豪的这种想法,触怒了盘踞幽州的王轩,王轩早已经将冀州视为自家禁脔,容不得半点他人染指……如此之下,之前两个交好的盟友,也逐渐的关系开始恶化了。
十数封措辞强硬的书信雪片般飞来,王轩的亲笔字迹在羊皮纸上张牙舞爪,上面的内容,则就是让段豪撤出冀州,其中包括邺城。
段豪对此,看完后,那也是冷笑一声,将信笺掷入铜炉。
邺城对于段豪而言,太为重要了,依靠邺城的贸易点,段豪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如此之下,也让自己的百姓,日子过的好了起来,自己的士兵,那更不用说,本来养那些北蛮的人,还有点压力,但是因为邺城的原因,这些压力,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邺城,这座扼守中原与北疆咽喉的重镇,也是他进行南北贸易的重要中转站。
所以这个邺城,段豪不可能交出来的,而且不光不交,段豪还会继续他的计划,那就是让平州和邺城连接起来,让自己的贸易做的,更为安全妥当起来。
冲突的火星终于酿成燎原大火。
陈虎这个冀州新的主人,也就是王轩的义子,在王轩的授意下率领冀州军如乌云压境般扑向邺城。
城头旌旗猎猎作响,城外敌军营帐连绵十里,拒马与壕沟将整座城池锁成铁笼。
更致命的是,王轩明白如果动邺城,段豪必然是有所动作的,所以他派王尚拦住了段豪入冀州的兵马,就是让邺城为一个完全的孤城,如此之下,只要吃邺城,于段豪而言,那么他在冀州的钉子,基本上很快就能扫干净。
此刻的邺城宛如汪洋中的孤舟,粮仓见底的消息不胫而走。
士兵们此时啃着掺了麸皮的硬饼,百姓在寒风中瑟缩着剥树皮充饥。
而作为镇守于邺城,段豪旗下的大将慕容凤登上箭楼,望着城外摇曳的篝火,忽觉喉头发苦……这座城,他以为固若金汤,如今正像被毒蛇缠住的猎物,随着时间流逝,离窒息不过一线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