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雨后泥泞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车帘微掀,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周云安正在视察他精心挑选的\"战场\"。
\"主子,沛州水利工程已完工八成,陆景泽每月初五、二十都会准时来巡视。\"萧成压低声音,\"按您的吩咐,我们的人混入工匠队伍已数月,连刘明远都未曾起疑。\"
周云安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远处蜿蜒的新堤坝。
堤坝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灰白光泽,条石垒砌的墙面平整如镜。
他苍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窗框,节奏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沛州知府那边?\"
\"已经上钩,那老古板儿子在赌坊欠下三万两银子,按印了手印的借据在我们手上。\"
周云安点头,\"三代单传,又是家中老祖宗的心肝肉,足够让这廉洁奉公的知府大人对我们言听计从了。\"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周云安突然抬手示意停车。
他凝视着远处河床上几处不起眼的凹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就是这里。\"
萧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堤坝上游的一处拐角,河水在此形成漩涡,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刷着堤基。
岸边裸露的岩层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般。
\"主子英明,这处'龙湾'本就是险段。\"萧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旦决堤,洪水将直冲沛州城,首当其冲的就是陆景泽为安置灾民新建的南郊聚居。\"
周云安放下车帘,阴影重新笼罩他的面容:\"不止如此。\"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图纸,在膝上缓缓展开,\"刘明远改良的水闸设计就在这里。\"
图纸上精细地标注着大坝各处构造,其中东侧闸门处被人用朱笔画了个醒目的叉。
周云安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个位置,声音轻柔如毒蛇吐信:\"我要它在最关键的时刻...变成杀人的凶器。\"
萧成凑近细看,并不解:\"此处不仅是刘明远重视,就连陆景泽也是派兵驻守,我们如何才能在此地下手?\"
周云安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倒出少许暗砂块在掌心瓷盘中,\"此为金砂,遇水不溶,却会缓慢腐蚀石料中的黏合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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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沛州最负盛名的茶楼\"望江阁\"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雅间密谈。
窗外雨声淅沥,掩盖了他们的低语。
\"陈公子,您要的石料已经运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匠低声道,额头上的刀疤因紧张而泛红,\"按您的吩咐,那些'特殊材料'都混在正规石料中,可陆景泽事事亲力亲为,检查的甚是认真!\"
他咽了口唾沫,\"我们的石料,连同之前的,一并都被退了回来。\"
周云安化身的\"陈公子\"轻抿一口雨前龙井,茶汤清亮,映出他眼底的寒意:\"无妨。我让你准备的金砂呢?\"
\"这事倒是顺利。\"工匠擦了擦汗,从靴筒里掏出一小包样品,\"都是从北边金矿运来的尾砂,按您的吩咐磨成了沙砾大小,已替换进排水闸的牵引索了。\"
他压低声音,\"平时看着没事,时间一久,砂粉会慢慢渗入轴承,一旦水压过大...\"
周云安唇角微扬,推过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很好。\"
工匠们千恩万谢地退下后,萧成从暗处走出:\"主子,为何不直接炸毁堤坝?这样大费周章...\"
\"萧成啊萧成,\"周云安轻笑,手指抚过茶杯边缘,\"让一个人死有太多种方法,而我要的是致命一击。\"
他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陆景泽花了三年心血在这个水利工程上,此时炸毁堤坝,他尚有回旋余地。\"
\"而等到汛期来临时,万顷洪水从他引以为傲的沛州坝反噬,当百姓的哭喊声响彻云霄,'政绩'变屠城凶器,那才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的局面。\"
萧成恍然大悟:\"届时百姓怨声载道,乾朝上下必定震怒!\"
\"不仅如此。\"周云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丢在桌上,\"到时沛州知府上弹劾奏章——陆景泽贪污工程款,以次充好,便是大乾皇帝再袒护胞弟,也止不了天下人烁口成金。\"
萧成翻开账册,只见里面详细记录了\"靖王府\"如何虚报石料价格、克扣工钱,甚至连王秀秀商队\"挪用\"赈灾银两的假证据都编造得天衣无缝。
最绝的是,每笔假账都对应着真实发生的采购记录,只是数字被巧妙篡改过。
\"主子高明!这些账目连属下都难辨真假,到那时陆景泽不仅会身败名裂,连带着大乾皇室威严也会危在旦夕。\"
离开茶楼,周云安特意绕道堤坝工程处。
工人们正在雨中热火朝天地施工,浑然不知他们修筑的是一项索命工程。
隔着雨帘,周云安的目光锁定了人群中那个身着靛蓝短打的身影——刘明远正在亲自指导闸门安装,严谨认真的模样让周云安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去吧,告诉知府大人,\"周云安放下车帘,声音淹没在渐大的雨声中,\"是时候将'偶然'发现王府贪污的'证据'交到按察使手上了,沛州知府上缴证据却被靖王发现弹压,甚至动用杀手杀人灭口…\"
马车缓缓驶离工地,泥浆飞溅。
远处堤坝上,刘明远突然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又继续埋头工作。
他并不知道,自己亲手设计的堤坝中,已经有金砂开始悄无声息地渗入关键轴承。
而在沛州府衙内,知府正颤抖着手,将一本账册塞进送往京城的密折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