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芮妮答应了艾弗里的请求,此后一直被关押在美国政府秘密建立的研究所。
在冷战中,她的能力被用于追踪苏联庞大的潜艇部队,在古巴导弹危机等一系列海洋事件中大放异彩。
冷战结束后,“备用零件”失去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涅芮妮被转移到卡尔斯滕旗下,来到了尼亚加拉大瀑布下方的“水族箱”研究所。
二战结束后的几十年里,涅芮妮一直给见不到的朱利安提供血清,两人仅仅通过书信往来。
在一封信中,朱利安兴奋地向涅芮妮说他也拥有了“超能力”,并且发誓总有一天会亲自来研究所找到涅芮妮。
然而直到2000年的某一天,一名研究员向涅芮妮说“朱利安已经不再需要血清”,从此,涅芮妮便失去了他的一切消息。
此后的十几年里,卡尔斯滕一直在研究如何移植涅芮妮的能力,不厌其烦地用涅芮妮的基因克隆后代,制造出了许多人不人鱼不鱼的怪物。
到了2017年,卡尔斯滕开始尝试用最新开发出的“仿生黏液”来克隆涅芮妮。
然而还没有取得任何成果,集团内部就发生了一系列残酷的派系斗争,“水族箱”研究所也受到波及。
事发当天,一名研究员引爆了存储仿生黏液的大型密封罐,所有研究员只能紧急撤离。
由于逃得过于仓皇,卡尔斯滕甚至没来得及转移涅芮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把这个“核心资产”遗忘在了这里。
涅芮妮在培养舱里待了好几天,迟迟不见研究员便自己逃了出来。
独自徘徊在人去楼空的研究所,她的心中升起无限的悲凉。
折腾了这么多年,人类到最后什么没有折腾出来。
获得自由之后,涅芮妮从北边的河流入海,周游世界寻找着朱利安的下落,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
最终她还是回到了黑暗水域。
这里有不少泄露的仿生黏液漂浮在水中,涅芮妮不希望有害物质扩散到外面的自然水系,必须有人来清扫。
况且朱利安曾经在信中说过,总有一天会亲自找到研究所来。
于是,她就这样年复一年守望在黑暗水域中,等待着她的朱利安。
每到夏天,地表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的水声就会更加明显,甚至能穿透岩层传到暗河中,自从回到黑暗水域之后,涅芮妮已经听过了五次来自瀑布的喧嚣。
直到冷敬一行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回忆到此,涅芮妮抬起眼眸,深情地看着冷敬,继续说道:
“在我周游美国的时候,有一个研究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存在,主动找到我聊了很多。”
“这个研究员向我透露,说朱利安用自己的生命玩了一个「牌局」。有的玩家知道自己没有赢的可能,就会以生命为代价,将收集到的「卡牌」留给后来人。”
“他还说,朱利安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
看着冷敬在烛光中的英俊面孔,涅芮妮此刻终于理解了那个研究员所说的话。
对于人类而言,只有两种方式能够将“卡牌”留给后人。
一个是通过知识传授。
另一个则是通过基因。
现在朱利安的确回来了,
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
涅芮妮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她温柔地握住冷敬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硬盘盒放在餐桌上。
人鱼的体温很低,冷敬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块冰,手猛地一缩。
“这里面有我收集到的‘水族箱’研究所资料,还有那位研究员托我转交给你的文件,现在全都交给你,请不要辜负朱利安的全部努力。”
说话的时候,涅芮妮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粒泪水化成的珍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在整个交谈的过程中,冷敬一直在观察涅芮妮的主观视觉,以此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这时他忽然发现,涅芮妮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朦胧,绝非“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所能达到的程度。
他不知道的是,人鱼泪腺分泌的液体含有致盲的剧毒物质。
涅芮妮一旦流泪,就再也看不到自己在油画中描绘的美丽风景,余生只能依靠声波感知世界。
这滴化成珍珠的眼泪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意味着她的“人鱼诅咒”已经结束。
冷敬拿起硬盘,紧紧握在手中。
这枚硬盘外壳用致密的钛合金做成,能够承受水下数百米的强大水压。
但是比起承受了八十年相思之苦的涅芮妮而言,再坚固的外壳也显得很脆弱。
冷敬一时有些感慨,搁着潜水服厚厚的手套,仔细体会着沉甸甸的硬盘。
还好女友没有跟着下来,不然在听到涅芮妮的故事之后可能早就哭成泪人了。
但与此同时,他又希望艾莉婕能在身边,毕竟在安慰人的方面上,女友实在比自己强太多。
涅芮妮美丽的湖绿色眼睛渐渐变成了灰色,好在她依然能通过声波确认周围物体的距离和形状,不至于完全摸瞎。
失去视觉后,她也终于把朱利安的形象从冷敬身上抽离出来,藏起悲伤的神色,恢复了冰山般的面容。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相较于面容,她的嗓音就显得柔和了许多,或许只有声音才能反应她的真实情绪。
冷敬收好硬盘,回道:
“查尔斯。你也可以叫我冷敬。”
“你是华国人?”
“对,我的家乡在太平洋对面。”
“很好,”涅芮妮笑道,“我一直希望能结交一个华国朋友,以后哪一天我从长江上岸的时候,也许你就能给我当导游了。”
冷敬也笑着应了声“没问题”,接着又问:
“虽然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问,您今年到底芳龄几何?”
涅芮妮稍加思索道:“我是公元一九零二年出生的,到现在已经一百二十二岁。”
对于人鱼而言,一百二十二岁相当于少女。
冷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以为‘原型’都是远古生物,看来实际上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很多。”
不料涅芮妮却摇了摇头,“其实据我所知,所谓的‘原型’并不是某种长生不死的生命个体,而是携带着某种强大基因片段的「后代」。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只要他携带这种基因片段,那么就是卡尔斯滕所定义的‘原型’。”
冷敬马上又问:“要是这些强大的基因片段可以复制,那岂不是到处都是‘原型’?”
涅芮妮想了想,否认道:“从我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原型基因具有唯一性,无法真正被人工复制,只能通过某些特定的方式遗传。然而一旦这么做,也就意味着前一任‘原型’的生命就会终结,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除了我以外,没有看到第二个人鱼的根本原因。”
她的这番话也解释了朱利安的最后结局。
不同的原型会互相吸引,他们的命运轨迹总会在不经意间交汇,看来早在感染人鱼体液之前,朱利安的体内就潜藏着原型的基因片段了,只是直到后来才被发现。
接下来,两人又交换了很多信息。
一个小时后,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察觉到蜡烛即将烧光,涅芮妮便主动说:
“现在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让我护送你们上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