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差点笑出声来。
窗外夕阳正好,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琥珀色。
“你是不知道。”他嘴角噙着笑,声音轻快得像在讲什么趣事。“你昏迷这三天,隔离区可热闹了。”
“现在隔离区里的工作人员,特别是红梅和两名大夫那是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不但要每天正常坐诊,晚上还不能休息,得抽空翻阅学习小晴前面给人诊断的病案。”
小晴靠在软枕上,歪着头看他。
夕阳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疑惑的表情格外生动。
“你那小神医的名头可真好使。”十一舀了一勺药,笑意更浓。“之前百分百的治愈率,把那些病人都惯坏了。”
“现在红梅他们只有四成治愈率。”十一语气轻松。“十个人送进来,能好四个就不错了。”。
“剩下六名……病情反复,甚至恶化。”
“他们虽然不满,但面上不敢说什么。毕竟在其他地方,染疫之人不是被丢到荒山野岭,就是被一把火直接烧掉。”
“瘟疫哪里是这么好治的,换做其他大夫,能保证十人活三个已经不错了。”
“但人最怕比较。”十一放下水杯,杯子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前后对比……实在太明显了……”
“都是因为我们家小晴太厉害了,显得其他人就差远了。”
小晴没有理会对方语气中的揶揄。
让她疑惑的是,对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笑意。
小晴终于忍不住了。
“这……这不是坏事吗?”她杏眼睁得圆圆的,可爱极了。“怎么你这么轻松的样子……”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窗台上。
“人一直吃细糠,哪知道细糠的珍贵?”他伸手揉了揉小晴的发顶。“偶尔得给他们喂几口猪食才行。”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从十一肩头滑落。
他的笑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愉悦。
小晴怔了怔,很快便明白过来。
“所以,你安心休息,别理会外头的事情。”
“外面的事,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可是……”小晴眼神之中还是带着犹豫。
那些工人里,有不少都是她认识的人。
作为医者,她明明有能力全部救下来的,如今却要故意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别人病重甚至病死。
她有些不忍。
小姑娘那张包子脸上,眉头微微蹙起。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锦被的一角,指尖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十一是何等了解她,只需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小晴的手握在掌心,温热的掌心传递着安心与力量。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中。”十一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起阵阵涟漪。“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早日恢复。你康复了,才能更快地回去坐诊,救治更多的人,不是吗?”
小晴轻轻摇头。
“我没事的。”
十一见状,心中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
“我知道你心善,不忍见死不救。我会把握好分寸,不会太过分的。”
天色渐暗,另一边。
隔离区三号营帐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赵老三仰躺在木板床上,额头上搭着一条已经温热的湿布。
他盯着营帐顶棚上那块发霉的补丁,感觉自己的脑袋比那块霉斑还要沉重。
“药来了。”
一个瘦小的药童端着木托盘走进来,碗里的汤药黑得发亮。
赵老三勉强撑起身子,接过药碗时手指微微发抖。
药汁入口,苦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多谢小哥。”他强忍着反胃,朝药童道谢。
药童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营帐。
赵老三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转头看向隔壁床铺的李二柱。
李二柱也是典型的疟疾发热,两日前已经由三位大夫诊治,连用三日药如今未见好转,甚至他觉得更加难受了。
“你说,这药怎么越喝越没用?”赵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目光中透出无奈。
李二柱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我也是,感觉越来越难受了。这三位大夫,治得好吗?”
赵老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营帐里也有少数痊愈离开的人,但更多的还是如我们一样,无法痊愈甚至病情恶化。”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营帐里其他病人的低语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诉说着各自的苦楚。
李二狗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怨气。
“听说红梅是四小姐的徒弟,可她根本就连四小姐医书的皮毛都没学到。四小姐在的时候,那可是没见她治不好的!现在呢?治好的人不到四成,这差距也太大了。”
“这也没法比啊。”另一侧病床上的老婶子插话。“四小姐用的可是仙法,即便是她最基础的医术,都不是普通人能学会的。”
赵老三叹了口气,点头附和。
“是啊,四小姐不在,这病就治不好了。听说她是被云澜国的奸细刺伤的,那些人不仅散播瘟疫,还敢刺杀四小姐,真是可恶!”
“那群畜生就盼着我们大夏人死,好不容易有四小姐能治这瘟疫,就派人来针对四小姐。”
“这瘟疫就是人家故意传开的,能让你治好吗?四小姐救人这就是和他们作对。”
“是啊,那群畜生就是想要让我们大夏老百姓死绝!”
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是啊,那些奸细真是丧尽天良。不过,四小姐伤得重不重?我听说她身边的丫鬟到井边系帕子,帕子上全是血迹,分明是四小姐重伤吐血,看样子伤势很重,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诊治了。”
赵老三闻言,眉头紧锁,声音低沉。
“那可怎么办?四小姐不回来,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熬着吧。”那位婶子叹了一口气。“撑到四小姐回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四小姐就能给你救回来。”
李二狗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只能祈祷四小姐早日康复了。但愿她能快点好起来,回来救我们。”
三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营帐里的低语声渐渐低沉,仿佛被夜色吞噬。
赵老三闭上眼睛,心中满是不安与期盼。
他祈祷四小姐能早日康复,也祈祷自己能挺过这场病痛。
更深露重,隔离区的药房里还亮着昏黄的油灯。
两个值夜的小药童缩在炭炉旁取暖,炉上煎着的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这都第三锅了……”年纪稍小的药童阿福打了个哈欠,用木勺搅动着药罐。“王大夫开的方子比昨儿又多添了两味黄连。”
年长些的阿寿正在碾药,石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数数今儿领走的药包,比四小姐在时多了三成不止。”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压低声音。“可痊愈出院的,连往常一半都不到。”
“用药剂量大了那么多,实际上效果却反而更差了。这用药,哪里是多用就能让效果更好的?”阿寿说着摇头叹了一口气。
药童阿福听到好友的话,连忙左右四顾观察了一下,未见大夫身影,这才小声和好友搭话。
“你声音小些!小心李大夫听了去,回头罚你!”药童阿福摇头。“两位老大夫,还有红梅姐姐已经很努力了,现在还在翻阅研究四小姐留下来的病案和记录,但这瘟疫,哪里有这么好治的?”
“四小姐那是仙人……”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吓得两人同时噤声。
待咳声渐远,阿福才敢继续说话。
“今早我去送药,听见三号帐的老赵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说看见春桃姐姐在井边洗的帕子上全是血,怕是四小姐……”
“嘘——”阿寿急忙打断,手里的药碾子重重落在臼里。“这话可不敢乱说。”但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同样的担忧。
夜风穿过门缝,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阿福往炉膛里添了块炭,火光映着他发红的眼圈。
“云澜国那些天杀的!散瘟疫还不够,非要害四小姐……”他说着突然哽咽,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
药罐突然沸腾溢出,褐色的药汁浇在炭火上,发出刺啦一声响。
两个药童手忙脚乱地去抢救,谁都没注意到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黑影听完这番对话后,悄悄离开了药房。
阿福终于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这瘟疫眼看要恶化了,三位大夫治得好吗?”
阿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小姐不在,这病真的难治。红梅是四小姐的徒弟,可她连四小姐医书的皮毛都没学会。”
“四小姐在的时候,就没有治不好的。”
“现在呢?四成,这差距也太大了。”
阿寿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只能祈祷四小姐早日康复了。”通过两位药童的谈话不难发觉,显然他们也对自家三位坐诊大夫并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