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没信儿。我这心里头啊,就跟揣了个秤砣似的,沉甸甸的。天天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就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有时候半夜睡不着,我就披着衣裳坐在门槛上抽烟,一坐就是半宿。
这天后晌,我正在院子里晒草药,隔壁王寡妇隔着墙头喊我:老陈头,前儿个我看见那姑娘了!就是上回雨夜里来找你那个!
我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地上,赶紧问:在哪儿见的?她咋样?
就在街口那家宾馆门口,王寡妇撇撇嘴,跟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男人,俩人嘀嘀咕咕的。那姑娘脸色可难看了,青白青白的,走路都打晃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准是让那个骗子给缠上了。
谢谢你了老王家的。我撂下簸箕就往屋里走,得想个法子。
刚进屋,就觉着胸口一阵发闷,眼前发黑。我赶紧扶着门框缓了口气,这身子骨是真不中用了。正难受着,忽然闻到一股子熟悉的檀香味儿,淡淡的,若有若无。
是胡三姑!
我激动得手都抖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回显灵。我赶紧对着空屋子作了个揖:老仙家,您要是听见了,就给指条明路吧。那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在滴答作响。我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忽然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吹了口气。
紧接着,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小林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床头柜上摆着个劣质的塑料香炉,里头插着三炷香,烟都是黑的!
这是......我猛地站起来,这是那姑娘现在的情形?
又是一阵檀香味飘过,像是在回答我。
我再也坐不住了,翻箱倒柜地找出纸笔,凭着刚才看见的画面,给小林写了封信。我知道她可能不会看,但总得试试。
信刚写完,王寡妇又在外头喊:老陈头!快出来!那姑娘来了!
我赶紧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果然看见小林从胡同口走过来,可那样子......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半个月前她虽然憔悴,好歹还有个人样儿。现在可好,眼窝深陷,两颊都凹进去了,走路轻飘飘的,像是随时要摔倒。最吓人的是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一点神采。
林姑娘!我赶紧迎上去。她看见我,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别提多瘆人了:陈师傅......我立堂了......
我心里一沉:什么时候立的?
就前天。她说着,忽然打了个寒颤,可是立完了更难受了,浑身疼,像是有人拿针扎我......
我把她让进屋,仔细一看,好家伙,她印堂那团黑气更重了,都快凝成实质了。这哪是立堂,这是请了一帮子孤魂野鬼回家啊!
你是不是总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说话?我问。她猛地点头:对对对!好几个声音,有的让我干这个,有的让我干那个,吵得我睡不着觉。是不是还总想哭,心里憋屈得慌?您怎么知道?她眼睛一下子红了,我昨天还把碗摔了,控制不住自己......
我气得直跺脚:作孽啊!你这是让外鬼给控制了!那个光头是不是教你念什么咒了?
小林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用红墨水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他让我早晚念这个,说是请仙咒。
我接过来一看,肺都要气炸了。这哪是什么请仙咒,这是招鬼的符!那个挨千刀的,这是要把这姑娘往死里整啊!
你赶紧把这个烧了!我把符纸扔进炉子里,从现在开始,他教你的什么都别信!
小林吓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陈师傅,我该怎么办啊?我这两天都快疯了......
我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了。紧接着,我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话:三月三,杏花残,水井边,柳树弯......
这话一出口,我和小林都愣住了。您......您说什么?小林结结巴巴地问。
我自己也懵了,刚才那话根本不是我想说的。可就在这时候,小林突然脸色大变:这......这是我老家!我家门口确实有口井,井边有棵老柳树!三月三那天,我奶奶就是在井边摔死的!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胡三姑在借我的嘴说话!
老仙家......我赶紧在心里默念,您要是还有什么指示,就明说吧。
果然,那股子凉气又来了。这次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后背上写字:救、人、要、紧。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胡三姑这是让我别再犹豫,赶紧救人。
林姑娘,我正色道,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听我一句。现在、立刻、马上,搬到我这儿来住。那个光头要是找你,你就说回老家了,千万别再见他!
小林这会儿也吓坏了,连连点头:我都听您的,陈师傅。我这就回去拿行李。
我跟你一起去!我抓起外套,那个光头说不定在你身上下了什么绊子,我得去给你破了。
我们俩冒着雨赶到小林租的房子。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子腥臭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果然,在她床底下找到一个红布包,里头包着一撮头发和几片指甲,都用针扎着。
这是那个光头放的?我问。小林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知道啊......
我二话不说,直接把红布包扔进厕所里。然后又在她屋里撒了一圈香灰,念了段净宅咒。
说也奇怪,这么一折腾,屋里的腥臭味立马就散了。小林的脸色也好了不少,眼神都清亮了些。
陈师傅,我感觉......感觉轻松多了......她摸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我点点头:这才刚开始。你身上那些外鬼还没清干净,得慢慢来。
收拾完东西,我们冒着雨往回走。雨下得正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快到我家胡同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个黑影站在路灯底下,正是那个戴金链子的光头!
林月!光头恶狠狠地喊,你竟敢背叛师门!
小林吓得直往我身后躲。我上前一步,把把她护在身后:这位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做的那些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光头冷笑一声:老不死的,少多管闲事!这丫头是我先看上的!
我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后背一热,像是有人在我背上推了一把。紧接着,我听见自己说:王老五,你媳妇的痨病好些了吗?
光头脸色唰的就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话,但既然说了,就得接着往下编:你为了挣钱给你媳妇治病,就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就不怕报应到你媳妇身上?
光头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前辈......前辈饶命......我这也是没办法......
赶紧滚!我喝道,再让我看见你害人,小心你媳妇的命!
光头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伞都忘了拿。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陈师傅,您......您怎么知道他媳妇有病?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哪儿知道啊,这都是胡三姑在暗中相助。
回到家里,我给小林收拾出西厢房。看着她安顿下来,我这心里才算踏实点儿。
今晚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嘱咐她,明天开始,我教你正经的修行法门。
小林红着眼圈给我鞠了一躬:陈师傅,谢谢您......要不是您,我可能就......别说了,我摆摆手,这都是缘分。
安顿好小林,我回到自己屋里,对着空荡荡的供桌拜了三拜:老仙家,谢谢您。往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窗外,雨还在下。但我知道,这场风雨,总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