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可能是巫怜瑶……”
少年喃喃自语,半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目山和夏朝积怨已久,从数十年前第一次巫夏之战起绵延至今,巫怜瑶的师尊都因为夏人重伤沉沦。
便是她不在乎山越的万万巫民,也要顾虑巫山和她师尊的态度。
『罢了,还是先回山上吧……』
少年如此想道,但脚下的地面却猛烈地震颤了起来。
他错愕地回头,巍峨雄壮的天目山好似一尊正在呻吟的巨人,在他的视野里千百倍地放大。
大地开裂,一道道渗人的黑色烟气拔地而起,其中一张张可憎的面孔若隐若现,发出凄厉痛苦的哀嚎。
猛烈的阴风从地底吹起,裹挟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怨念升上天幕,最终遮蔽了整片天空。
“这是——”
少年心中本能地涌起不安和惶恐,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地面正在不断坍塌,他没有犹豫,向远离天目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狂风肆虐,风里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少年一连跑出数里远,回过头,双眸猛地一缩。
天目山上,滚滚黑烟遮天蔽日,无数哀嚎着的冤魂在云中讴歌,那些痛苦的哀嚎与怒号的阴风汇聚在一起,成为足够让人肝胆俱裂的尖锐厉啸。
“这是什么……”
少年面色惨白地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只见天目山峰顶正对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幽邃混沌的漩涡。
就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又好像天穹睁开了眼睛,向大地众生投来可憎的目光。
【天目幽明地巫箓】!
已经修行至道路尽头的上古符箓,在这一刻完全施展出了它的威能。
在那超脱世俗的天之眼眸睁开的瞬间,就连那些鬼哭狼嚎汇聚成的风声,都显出一抹异样的庄重和肃穆。
无数幽魂怨鬼在云层中穿梭,构造出别开生面的眼窝。
『天目巫尊,她醒了?!』
少年望着这好似世界末日般的惨烈画卷,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然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两个字
『证道!』
证道天人!
『天目巫尊巫红裳,今日就要证道天人了?偏偏是这个时候,还有天夏的真人!』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对观摩这场证道强烈的渴望和冲动,转过头,朝村寨的方向跑去。
过去观摩?疯了吧。
一会这座天目山能不能存在还是个问题。
……
天目山上。
天空中那睁开的眼眸像被看不到的力量撕开,扯出越来越庞大的缝隙,裸露出内里深邃的黑暗。
从那仿佛直通幽冥的缝隙中,一股恐怖气息弥漫出来。
“咚,咚,咚……”
沉闷的鼓点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无数污秽的怨恨和苦痛在其中酝酿着,形成着……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血。
让人双目刺痛的血色从缝隙中涌出,天空下起了污浊的血肉。
【浊血俸】
天目山上,数不清的生灵哀鸣迸发,在这道神通的感召下,身躯破裂,鲜血如同活物般奔涌而出,汇聚在一起,顺着山石开裂的缝隙,流淌入天目山的底下。
山腰上隐世的巫庙中,巫祀们纷纷发出惊叫。
“怎么可能?时候还没到啊!”
此前她们躲藏在巫庙中,佯装闭关,准备等巫尊更迭之后再进行站队,在天空中那枚眼睛张开的时候,她们就疯狂似地逃出护卫森严的巫庙。
但已经太迟了,一旦踏入天目的视线中,她们的口鼻就涌出鲜血,迅速被抽干沦为一具具干尸,血液则汇聚着流淌向渊底。
血雨瓢泼!
在那只诡异又抽象的瞳孔注视下,大地仿佛也扭曲了起来,血色的雨丝泼洒着,所过之处,一道道黑色的身影从泥土中攀爬起来,开始目光呆滞地走向四方。
【地灵怨】
它们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双足却与泥土黏连在一起,弹指间,四周的山林惊起重重飞鸟。
这些小生灵被血雨打湿了羽翼,很快便落入了地面,然后融化在泥土中。
不多时,一只只怪异的土鸟便飞了起来,向着四面八方飞去,散播着名为灾难的种子。
而这一切只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恐怖做铺垫。
一片死寂的山体之中,传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渊狱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大口吞咽,开怀畅饮。
【恨天口】
已经回到了村寨门前的少年错愕地回过头,那恐怖的咀嚼声仿佛就在耳畔。
只是听见声音,就能想象出那被困山底的鬼东西有多么饥饿,多么永不满足,仿佛要吞食下这世间一切的血液,骨肉,魂魄……
与此同时,一头头漆黑的鸟雀发出悲怆的叫声从头顶掠过,山林中响起稀碎的声响。
已经死去的尸骸从丛林中踉跄着走出,浑身流淌着泥一样的污血,没有眼白的瞳孔里流淌的憎恨和痛苦让少年体内的恶火不由自主地升腾了起来。
他心里一沉,朝同样被天象异样惊动,准备出来查看到巫民放声吼道:
“跑!”
……
“戌土丹位,竟被她污浊成这个模样……”
距离天目山最近的巫山名为【长暮山】,此刻姒霁月与书儿正站在山巅,远远望着天目山上那道骇人的瞳孔。
不知何时,姒霁月已经解去了面上的红纱,一头黑发挥洒下来,那张足够让天地失色的动人脸庞暴露在黯淡的天光,成为这昏暗世间少有的高光。
她是瓜子脸,圆润有型,充满着阴柔妩媚的东方美感,但却又生就一对剑眉,杏眼微阖,眉宇间多了一缕霸道的英气。
在天夏王室中,她是最受无生帝喜爱的几名血裔其中之一。
无生帝天人之尊,已经可以视作道统在世的显化,她的喜好绝非依照血脉或者容貌,而是某种更加深层的事物。
此刻,这位天夏神将伫立在长暮山巅,手中持一柄白弓,乃是申金一道的法器,经由一道金丹午火炼制成器,再淬以辰土癸水两道灵物显化锋利。
此时被她持在手中,狰狞可怖之感尽去,只留下纯粹的修长和锋利。
“郡,郡主,她她她……”
宫装打扮的书儿面色惨白地望着远方天目山上睁开的瞳孔,声音都结巴起来。
『威势如此强盛,那巫尊不会要成了吧?』
一位新的天人,一位与天夏结成死仇的天人……
只是想到这里,书儿就浑身发冷。
“哪有那么好成?”
姒霁月轻声说道,手中长弓一时拉满,如一轮秋月,只是弦上却没有箭。
“不过却不能让她再证下去了,戌土虽有草木凋零,秋收冬藏的坟土意向,却不至于这么轻易被歪曲成藏污纳垢之所……”
“她应当是投了大黑天,再让她证下去,不好说会证出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