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孟冉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温声安抚：“你是怕黑吗？”
赵怀静脑子里一团浆糊，那些让他恐惧的画面彻底失控，一个劲儿地在他脑子里面乱窜，让他没办法回答孟冉的问题。
他缩成一团，抖成筛子，几乎没办法正常呼吸。
见他这个模样，孟冉也紧张起来，现在赵怀静的状态十分不好，都快有抽搐的趋势了。
“赵先生？”孟冉将手中的咖啡放下，上前握住赵怀静的手腕，才发现他的体温很低，跟握着两块冰似的。孟冉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轻轻摇晃他的身躯：“赵先生，你听我说。”
感受到手腕上的温热，赵怀静从一片混乱中找回了片刻清明。孟冉看到后，忙对他说：“你能向我描述一下你在害怕什么吗？”
“我……”赵怀静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冉继续说：“不用很具体，描述你脑海里看见的就行。”
赵怀静喉头上下滑动，他试着平静下来观察脑海中的画面，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很黑……逼仄的空间……”一瞬间他又想起了Una朝他扑上来的场景，他浑身一抖：“还有他，很高大，穿着黑色衣服，朝我扑上来……”
他？孟冉不知道赵怀静说的是谁，但是从这三言两语中他听出了他可能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以至于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他环顾四周，楼道狭窄黑暗，就只有阴森森的绿光亮着。还有他自己，同样身材高大，穿着他们店里的黑色工装。
这实在是和赵怀静恐惧的画面太像了，难怪他会这样。
“赵先生，你先深呼吸，”孟冉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子，尽量放低了声音跟他说话。赵怀静听见他身边的声音，尽管抖得厉害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见赵怀静抬起了头，孟冉对他露出安抚的笑，继续说：“你接下来，跟着我说的来调整呼吸可以吗？”
发丝沾了冷汗贴在赵怀静的额头，他浑身都发冷，但还是努力听进去了孟冉的话，点了点头。
孟冉没再碰他，说：“来，吸气——”
尽管很费力，他还是照孟冉说的做，往胸腔内深吸一口气，只是抖得厉害的他很快这口气就断了。
“没关系，”孟冉耐心地说，“来，现在呼气——”
“吸气——”
“呼气——”
……
几个来回下来，赵怀静凌乱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那种几乎窒息的感觉渐渐消失，不过他依旧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冷得他发抖。
见他稍微好转，孟冉也放松了下来。那清越的嗓音在赵怀静的耳边响起，依旧温柔到不行：“你做得很好，赵先生。现在，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闻言，赵怀静颤巍巍在身上摸索一番，从衣兜内摸出了他的手机。
孟冉继续引导他：“来，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他提醒说，“别正对着自己，突然一下子强光照在脸上我怕你会应激的。”
“好……”赵怀静声音发哑，不过手上全是汗，手指也抖，不是很顺畅地划拉出手电筒。
在他身旁的孟冉耐心安慰：“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赵怀静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终于把手电筒打开了。一灯如豆，在楼梯间内亮起。他把灯光照在两人的身侧，保证他眼前的视野都有灯光照着。
而后，楼梯内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赵怀静看见是孟冉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扔在一旁，露出里面一件纯白色的t恤。
他觉察到了赵怀静的视线，笑笑说：“现在我衣服是白色的，不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对吗？”
赵怀静愣愣的，轻轻点了点头。孟冉没再穿黑色衣服，蹲下身子平视着他，那种高大的压抑感也瞬间小了很多。
隔着灯光，孟冉发现赵怀静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他想上前将赵怀静从地上扶起来，可赵怀静的借着灯光在看清面前这人的脸时，瞬间惊颤，连手机都差点掉到地上。他连忙又往后缩了缩。
伸出的手愣在空中，孟冉想起了他和赵怀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在看见他脸的时候也是露出过惊恐的表情。
孟冉眼眸微转，往后退了一点儿：“赵先生，你……是不是害怕我的长相？”
赵怀静的呼吸又乱了，他抬眼看看对面的孟冉，又像是被烫着似的迅速收回了视线。
“嗯……”赵怀静将手背压在额头上，他声音沙哑着，老实说，“你们的样子，很像。”
难怪。孟冉心底里坠了坠，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咖啡：“那赵先生，要不你在这儿缓缓，我离你远一点的话说不定你会好很多。”
他起身正要走，忽然赵怀静一把抓住他的指尖，抖着声音说：“不……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他抓得很紧，孟冉指尖感受到赵怀静手心里全是汗。他又将咖啡放下，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来：“好，我不走。”
努力调节自己情绪的赵怀静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抓着孟冉的手没放开。孟冉倒是注意到了，但他只是回握住了那人的手，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那只苍白的手包入其中。
楼梯间内，手电筒的灯光中，安静得只剩对方的呼吸声。
片刻后，赵怀静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还是抖，软着声音跟孟冉开口：“孟冉，我能照你的脸吗？”
孟冉一愣，不知他明明害怕自己的这张脸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个要求。但还是温柔地笑笑：“好，当然可以。”
有了他的允准，赵怀静缓缓转过手机将手电筒的灯光打在了孟冉的侧脸上。
借着灯光，他看见了孟冉高挺白皙的鼻梁，眉骨流畅，黑色的碎发搭在其上。还有那双眼睛，黑玉似的，满眼望着自己，带着几分安抚和担忧。
这是孟冉才会有的双眼，这个人不是那个Una，赵怀静提醒自己。
不自觉地赵怀静将手从孟冉的掌心抽了出来，轻轻贴在孟冉的脸上，他感受到他温柔的这张脸是真实的。
“赵先生？”这回，是孟冉变得浑身僵硬了。
赵怀静抿了抿干涩的唇，说：“孟冉，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赵老师？”
“我……”孟冉莫名地有些慌乱起来，他有他自己的赵老师，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只是在看见眼前这个人苍白得不像话的脸时，他没狠下心拒绝。
犹豫着，他缓缓开口：“赵老师……？”
眼神乱瞟，语气是生硬的，一板一眼的。
赵怀静摇头：“不对。”他拧起眉，“语气要再柔和一点，眼睛要看着我，再带一点笑。”
听了他的话，孟冉有些不自在。可在面对着那双眼睛的恳求时，他想逃避，又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终于，孟冉逼着自己对上了赵怀静的那双眼睛。他看着他，没来由的他17岁生命里的那个赵老师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们同吃同住，那是他最难捱的日子，是赵老师带他着渡了过去，以温柔、以耐心。
这就是他不太敢看赵怀静眼睛的原因，他怕自己会因为莫名的第三个人陷入他跟赵老师专属的回忆里。
“赵老师。”孟冉又开口了，脆生生的，是用17岁时他叫赵老师的那个语气。
听见他的这声称呼后，忽然，赵怀静笑了。
这是孟冉。以前的孟冉就是爱这样叫他，黏人又不自知。贴在孟冉脸上的手又习惯性地伸入他的发丝间，他揉了揉孟冉的头发。却没发现对方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瞬身僵硬。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谁料孟冉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赵怀静的整个人带入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孟冉？”赵怀静有些不解。
孟冉依旧抱着他没松手，说：“还害怕吗？我这样抱着你，会好一点吗？”
赵怀静一愣，虽然嘴角微勾，也反手抱住他：“嗯，好多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
孟冉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人家明明很恐惧自己的长相，贸然这样抱上来会非常不礼貌。
不过，这人没有拒绝他就好。
“啊——”
楼道内传来一声惊呼，两人被这声音一吓迅速分开，才看见是一个盘着丸子头，穿着卡通睡衣的年轻女孩。显然她被黑黢黢的楼梯内两个抱在一起的成年男性吓到了。
“对……对不起，我只是路过想拿我的外卖。”
她磕磕巴巴转身想跑，孟冉将她叫住：“刘女士，是你吗？”
她听了这话，停下脚步，这声音有点耳熟。她尴尬回答：“对，是我。”
“这是你的咖啡。”孟冉将装有咖啡的袋子递给她。
那女生挤出一个笑，接过咖啡说：“不好意思哈，我只是奇怪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送上来，所以下楼看看。”也没想到她会遇见这么劲爆的画面。
还没等孟冉张口解释，那女生转身提着咖啡就跑了。
赵怀静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送餐了。”
“没关系，”孟冉摇头，看见他还是双腿无力的样子，上前说：“赵先生，你还好吧？”
“嗯，好多了。”赵怀静无力地说，“你有事儿先走吧，我家就15楼离这儿不远了。我自己能回去。”
孟冉没动：“你现在还怕我吗？”
赵怀静拿手电筒照在他身上，看着那张脸，还有白色的衣服，说：“已经缓过来了，没事的。”
“那我送你回去吧。”说完，孟冉上前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孟冉——”突然被人抱起来，赵怀静吓得惊呼，手本能勾住他的脖子。
孟冉说：“看你快走不动路了，既然你不怕我了，那我就这样把你送回去吧。”
赵怀静还想拒绝：“不用了，我又不轻。”
孟冉抱着他往上走：“没关系，就几层楼，抱你上去没问题的。”
赵怀静拒绝不了，只得安静得靠在他怀中。3层楼的高度，孟冉抱着他走得也十分平稳，强有力的胳膊搂着他，连呼吸的节律都没乱过。
不愧是二十来岁，这身体是真的比他强壮多了，赵怀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