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怀静开始接下来平日工作，休假里就去看望孟冉的日子。
去见孟冉的前一天，赵怀静出门逛了逛超市。想着医院饮食单调又难吃，他给孟冉买了些应季水果。路过男装的区域时，他还给孟冉选了一些厚衣服。
作为公立医院，孟冉这么多年没有家人照管医院还是正常在给他治疗和提供吃食，但是质量很差就是了。不然孟冉现在也不会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回他去见到孟冉的时候，他随身的厚衣服正是当年自己给他买的那两件厚外套。多年来，那两件衣服已经洗得发旧脱色，保暖效果想也知道并不好。
赵怀静这人本身就心肠软，就算他不觉得是自己对孟冉有几分亏欠，他也心疼孟冉生活的艰难，所以他总是想要给他买些好东西。
回到家的赵怀静清点了明天需要带到医院的东西。衣服他早早叠好了，他还特意咨询了丁医生，按医院的要求除去了衣服上的抽绳。
水果他放在最上层，防止被压坏。至于答应要给孟冉买的多肉，他早就买好了。他另寻了一个袋子装了起来。
今天下班后何桑也跑到他家来蹭吃蹭住了，他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眼见着赵怀静收拾了一通还在站在桌前清点，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赵怀静你有完没完啊，你点过多少回了？”
赵怀静都没抬头看他：“我一星期就去一两回，东西当然得带齐了。”
何桑骂骂咧咧：“我说你别太离谱，人家医院管吃管住的，少带点东西还能把他饿死冻死不成啊？”
赵怀静闻言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才将东西装好回来到沙发上坐下。
见赵怀静过来，何桑弯酸着说：“我们赵老师真体贴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哪享受过这种待遇。”
“哪种待遇？”赵怀静不太想搭理他，“是来我家连吃带拿，还是给你做饭还得我自己洗碗？”
赵怀静指了指他手上的switch：“连我游戏机你都霸占了。”
何桑不理他：“谁叫你求我帮忙呢。”
赵怀静啧了一声，文绉绉说：“求你帮忙不常有，而你来白嫖常有。”
被这么一刺，何桑只得打哈哈说：“两个老光棍嘛，这不得守望相助？”
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而立之年了，不过依旧单身过日子，所以才能在放假的时候这么潇洒。
赵怀静懒得理他：“你就睡沙发啊，别来跟我挤一个房间。”
何桑挑眉：“干嘛，现在蹭住都不乐意了啊？”
他俩认识这么多年，何桑找他蹭吃蹭喝蹭住是家常便饭。
赵怀静说：“我最近睡不安稳，每晚得开着小夜灯才能睡着，有光你睡得下去？”
何桑嫌弃他：“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个臭毛病？”，
“你少管。”赵怀静没回答他，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躺在沙发上的何桑冲他喊：“车钥匙我放餐桌上了，明早开车自己去。别吵醒我啊，起床气上来了我弄死你。”
……
第二天的赵怀静果然起了个大早，不过知道孟冉他们早上洗漱吃药得花不少时间，所以他就在医院外耐心等到了9点多的样子才进了医院。
他刚走到栅栏门口，就看见孟冉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伸着脖子望向这处。眼见他出现在视线里，孟冉的眼睛一瞬间被欣喜填满。
“赵老师，你来啦。”孟冉快步走到赵怀静跟前说。
“嗯，来了。”赵怀静又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这些是给你带的东西。”
孟冉接过他手中的袋子，说：“是老师给我带的多肉吗？”
可他看这么一大袋子的东西，明显感觉不只是几盆植物而已。
赵怀静看着他笑笑：“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孟冉点点头，随着赵怀静来到长椅上坐下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开这一大口袋东西。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些水果，现在是冬天所以赵怀静选的是应季的柑橘一类水果。果子金黄饱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旁是装在玻璃饭盒的草莓，在来之前赵怀静已经都洗干净了。孟冉打开盖子，就能看见艳红硕大的草莓还挂着水珠。
这些足看得出准备之人花了不少心思，孟冉看着这些东西出了神，似乎有些恍惚。
“怎么了，是不爱吃吗？”赵怀静看见他的表情出声问。
孟冉这才摇摇头，慌忙说：“没有，很喜欢。”
“喜欢就行，你以前也爱吃这些，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口味变了呢。”赵怀静这才放心，“旁边那个袋子里就是我给你买的多肉，你看看呢。”
孟冉将草莓小心盖好放在一旁才拿起一旁的袋子。那里面放的不多，就一盆冬美人和秋丽，非常适合在这个季节生长。
赵怀静说：“这两盆我早就买回来放家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养不好，叶片现在有点软塌塌的。”
孟冉仔细看了看，看见潮湿的土说：“老师浇水浇得太勤快了。”
“是吗？”赵怀静凑近了看，“我还以为这类植物就是要多浇水呢。”
孟冉笑笑：“老师这么喜欢多肉，怎么就是不会养呢？”
赵怀静说：“我对多肉就还好吧。这些确实好看，不过我照顾自己都够呛，哪里会去喜欢养这个。”
孟冉：“平常老师往家里买这么多，我还以为老师你很喜欢呢。”
“啊？”赵怀静愣了，“我以为是你喜欢所以才往家里买呢，原来你不喜欢啊？”
闹了半天，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喜欢所以一个往家里拼命买，一个就花了心思精心照料供对方看。
明白过来的两人怔愣片刻，忽然都笑了起来。
孟冉弯着眼眸说：“原本想着赵老师喜欢所以才花心思养好它们，后面自己也喜欢的。”
说完孟冉垂下眼，心跳冲撞着胸膛，原来那些花都是专门给他的。
赵怀静说：“那没问题，总之你喜欢就行。”
“怎么下面还有啊，”孟冉拿开两盆多肉，看见下面还有两个袋子，“老师你给我买太多东西了。”
“就剩这些东西了，”赵怀静说，“天气这么冷你在医院里还穿这么少，所以给你买了些衣服。”
孟冉将衣服拎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件纯白色的毛衣，衣服是羊毛材质的，摸起来暖和又柔软。他捏着衣服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不用对我说感谢的话啊，又不是头一回给你买衣服了，你得习惯。”看见他的表情赵怀静连忙说，“先穿上试试吧，也不知道我选的尺码现在你穿合不合适。”
孟冉这才垂下眼掩藏住自己情绪，起身换衣服。他身上还是穿着病号服，脱下来后赵怀静便主动接了过来，他这才摸到那件衣服十分粗糙硬砺。
将毛衣套上了身，孟冉感觉到那时时刻刻有些冷飕飕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毛衣柔软温暖的触感。他扯好衣服，规规矩矩地站在赵怀静面前让他看看衣服上身后的效果。
孟冉身材高挑，宽肩窄腰撑起衣服十分好看。再加上这件毛衣版型不错，上身之后一点臃肿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衬得孟冉气质清冷干净。
赵怀静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只是你有点太瘦了。”
即便是厚实的毛衣套在孟冉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后面要好好吃饭知道吗。”赵怀静说，“到时候穿老师给你买的这件衣服会更好看。”
孟冉被他说的有些脸红，点点头说：“嗯。”
“哎哟，我们赵老师的眼光真好。”路过的一个护士感叹说，“孟冉，你这老师对你也太好了吧。”
另一个护士也搭腔：“对啊，这回来给你买这么多东西呢。”
孟冉的脸更红了，他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就将脸别到一旁，不过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
以前他也会羡慕别的病友有家属来探望，他们会给住在这里的人带衣服和吃食。直到今天，他曾经艳羡不已的场景终于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带着赵怀静将这回带来的东西在病房里放好，两人来到了小院里打算将带回的多肉移植在这里的小花圃里。
赵怀静除了解剖干不来这些细致活儿，所以孟冉在动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仔细盯着。
赵怀静问：“你种在这里会不会有别的人给你挖了？”
看见其他的花圃里都是被刨出来的坑，赵怀静有些担心。
孟冉在花圃里选了块正中央的位置将其中养了许久的杂草拔走，回答说：“应该不会的，我们通常情况下都是各管各的地，都很守规矩。”
“这样啊。”赵怀静知道不少精神病人有强迫症，有自己强烈的秩序感。
说好了不碰别人的东西，那就是不会碰。
将草拔出来后，因为没有铲子之类的工具孟冉只能徒手挖出来一个小土窝，他撕开多肉的塑胶花盆放入土窝之中。
看着孟冉专心的样子，赵怀静却是走了神。昨天何桑提醒他的话萦绕在耳边，犹豫许久他才终于开了口。
他说：“孟冉，你能告诉我7年前你和赵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孟冉埋土的动作一愣，没有抬眼看赵怀静又继续在旁边挖第二个土坑。
见他的模样，赵怀静知道他是在逃避，便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忆，如果是我的话你能说吗？”
赵怀静其实不愿意用孟冉对他的信任进行绑架，他也决定了如果孟冉不愿意再说他也就从此不问了。
身旁的孟冉挖土的动作未停，沉默好久才说：“老师，你会害怕我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赵怀静一愣才继续说：“你看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害怕吗？”
“即便你知道我身体里面还有别的人格？”
赵怀静都找到这里来了，孟冉当然知道自己的那些破事已经全部被他知道了。这几天他也一直为这件事惴惴不安，毕竟那个叫赵亭午的老师也说过永远不会责怪自己，可一切都还是变了。谁知道这个赵老师会不会最后也变了呢。
思考良久，赵怀静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在7年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体里有第二个人格了。”
孟冉眼眸一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赵怀静继续说：“你是你，我分的很清楚。我知道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你把那个人格压制得很好，所以我不相信你会为了那个赵老师对你不好就杀人。”
孟冉只感觉胸中沉闷，几乎让他开不了口。曾经他一直很害怕自己隐藏的那一面被老师知晓，原来他的老师从那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忽然，孟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说：“那老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早知道我那个人格会杀人所以才陪着我的吗？”
直视着孟冉的那双眼睛，赵怀静并没有骗他：“算是吧。”
闻言，孟冉转过头去继续种着手中的那盆多肉。
见他没说话，赵怀静看着他的侧脸说：“你对我失望吗？”
这是赵怀静对于孟冉一直无法吐露的心虚，每当孟冉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他时，他都多几分愧疚。
孟冉摇了摇头，将头埋得更低不让赵怀静看见自己有些发红的脸：“其实我很开心。”
赵怀静一愣，露出不解的神色。
孟冉继续说：“我这种人格会杀人的，知道的人应该都避之不及吧。我从没想过原来有人专门为我而来。”
说罢，孟冉顿了顿，又说：“原来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在跟那个人对抗，要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这样，他也不至于输给那个人格，害死了赵亭午。
赵怀静眼眸微微一动，心底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将秋丽种好，孟冉又端起水杯浇水。像是思考了很久，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老师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杀人了。”
赵怀静轻叹一声，他拍拍他的肩：“我知道是肯定是赵亭午做了什么。如果那时候我还在就好了。”
那时候他走得太匆忙，没有向孟冉好好道别。直到此刻赵怀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宋琼音提醒他别让孟冉太过于依赖他了。
当这个唯一的依靠忽然变得面目全非，自然能让他的世界崩塌。
赵怀静又说：“所以你愿意告诉老师，赵亭午到底做了什么吗？”
孟冉摇摇头，只说：“在那个赵老师家中有一本日记……”
其他的孟冉没有再细说了。赵怀静回想起他以赵亭午的身份生活的时候确实有看见过一本日记。只不过那本日记是上了锁的，对于别人的东西他并没有窥私欲，所以他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把那本日记同一些旧书放到了次卧之中。
而后来，那间次卧就是孟冉住了进去。
赵怀静猜一切的谜底就在那本日记之中了，只是他从没想过他曾经离真相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