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之后就正式开始放寒假了。想着今天是放长假前的最后一天来接送孩子的家长非常多，所以赵怀静选走路去学校接孟冉。
等他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果然已经是被学生家长的车围堵得水泄不通了。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赵怀静四处张望，好在是孟冉个子高足够扎眼，赵怀静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花台的一棵银杏树下，周围拖着大小行李箱的学生不时从他的身旁路过。
学校拉起的警戒外围满了学生家长，看见自己孩子出来的时候那些家长忙着上前接过其手中的行李箱，自觉考得好的学生说缠着父母好好庆祝一下，自知没考好的则跟父母嬉皮笑脸打着哈哈。
而孟冉就身处在这热闹之中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立在树下的那道身影映在赵怀静的眸中，他拉长声音：“孟冉——”
孟冉循声望去，看见道路对面的赵怀静正冲他招手，他拉了拉书包的带子朝着赵怀静走去。
“等久了吧。”
赵怀静有些不好意思，接了宋琼音的电话再收拾一下出门就时间上就有些晚了。
孟冉摇头：“没等多久。”
“那就好，”赵怀静说，“那我们回家吧，今天这车是骑不进来了，跟我走路可以吗？”
孟冉点点头：“可以。”
眼前孟冉还是惜字如金，赵怀静也只是笑笑：“要不我来帮你背书包吧，你看别的学生考完都是爸妈哄着捧着，你也不能输。”
孟冉垂下眼眸，一丝害羞一闪而过。他没敢抬眼看赵怀静：“不用了老师。”
见他这副模样，赵怀静更想逗他：“你这成绩可是老师的宝，不能累着你。”
这下孟冉的耳朵都有些泛红了，他说：“老师真的不用，书包不重。”
赵怀静耸肩，只得放弃：“那好吧。”
言毕，赵怀静拉着孟冉穿过攒动的人群。
校门口这个位置人太挤了，赵怀静紧紧地拉住孟冉的手才不至于被冲开。孟冉不时抬眼看向前方的赵怀静，他的注意力从刚才别人家里的热闹收了回来，眼里满是眼前的这个人。
穿过人群后，空气地清新了不少。
赵怀静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我们今晚去吃火锅怎么样？”
“好……”
孟冉小声回答。刚才两人双手紧握，孟冉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赵怀静松开后他收回的手不自主地紧了紧。
两人回家的路上会路过好几家火锅店，其中有一家老火锅味道很正宗，只可惜两人平时的生活太忙了，也只去过寥寥几次。
走出了学校的圈子，人行道上就只有三三两两的过路人了。沿路的行道树落叶纷纷，给x市添上了几分冬日里独有的肃杀。
想着时间还早，还没等两人走到火锅店，孟冉就被赵怀静领到了一家卖衣服的店里。
孟冉的个子蹿得快，他自己的衣服都有些小了，只是平日里他都穿着宽松的校服看不出来。可眼看着放寒假穿私服的时间更多，赵怀静早就想带着孩子来买衣服了。
在服装店里赵怀静拉着孟冉试了好几件外套，性子本就腼腆的他被赵怀静拉着在镜子前走了好几个来回，中途还不断夹杂着怎么这么帅的感叹。
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惹得赵怀静想笑。
选了半天，孟冉最后试的那件冲锋衣赵怀静看得很满意。设计简约，线条干净，倒是格外适合孟冉冷峻的气质，所以赵怀静直接拍板和之前看好的羽绒服一起买下了。
其实孟冉有看标签，一件外套差不多七八百，这两件衣服花费上千了。孟冉不是什么贫困家庭，父母也算是知识分子，收入养家是没问题的，这些东西不是买不起。
可他对赵怀静来说也可以完全算的上是外人了，花他这么多钱孟冉实在是不太好意思，他在赵怀静耳边说：“赵老师，真不用了。”
赵怀静没接话，只是帮他把拉链拉好说：“这回有把握考年级第一不？”
孟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么问，老实回答：“应该能。”
赵怀静拍拍他的肩膀：“能就好，就当这是老师对你的奖励吧。隔壁张老师他们有个学生考个班级第一家长都给买了最新款手机，好几千呢，我们年级第一买件衣服怎么了。”
闻言，孟冉的脸上又带上了一丝害羞。
赵怀静后退几步打量孟冉全身：“嗯，不错。”
一旁的导购也出声附和：“弟弟穿这身是真的好看，家长眼光太好了。”
“行，那就这件了。”
赵怀静拎上之前看上的羽绒服和导购走到前台结账，孟冉一个人站在镜子前也打量起自己这一身。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衣角。冲锋衣的保温效果不错，裹在其中的他似乎感觉到暖意从心房里泵出，带着四肢肺腑都是处在温热之中。
站在前台的赵怀静转身看向孟冉，看着他耳朵尖有些发红地站在镜子前他也不自觉勾了勾唇。
其实随着孟冉的逐渐长大，他脸部的线条已经褪去了几分稚气，与他印象里那个成熟男人的孟冉变得相似了。
尤其是他穿上这件冲锋衣之后，更显露了几分成熟的气质，赵怀静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孟冉做他徒弟时候的样子。
只是现在的孟冉是腼腆内敛，跟后来那个总是眼中带笑却看不穿的那个Una截然不同。
买好衣服，两人才慢悠悠地走到火锅店。
冬季最适合吃火锅了，辛辣的食物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蒸腾的热气氤氲在堂内，熏得人也暖洋洋的。
反正都放血了，赵怀静在吃的上面也没省钱，给点了一桌子的菜，其中以肉食居多。
赵亭午的身体瘦瘦弱弱，占着他的身体赵怀静有些高估自己，吃了没多久就感觉有些发撑。坐在他对面的孟冉吃东西安安静静，但大部分东西都是靠孟冉消灭的。
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从赵怀静开始养孟冉的时候，发现他那性子没吃饱也不说，赵怀静但凡问他，就算吃两碗饭说饱，吃一碗饭也说饱。
赵怀静拿他没办法，用了好久的时间才摸准了他的饭量。一顿好几碗饭的分量，才把孟冉养得像现在这样高高壮壮。
看着孟冉安静吃东西的模样，赵怀静不禁想起了之前孟父不管他让他只得挨饿时候。他是亲眼见过孟冉瘦得只剩一个骨头架子的模样，其中的煎熬赵怀静甚至不敢去想象。
见赵怀静好久不动筷子，孟冉看他：“老师你不吃了吗？”
赵怀静回神，端起一旁的茶水啜了一口：“我吃饱了，你还够吗？再加点什么不？”
孟冉老实回答：“够了。”
赵怀静：“真够了？别给老师省钱，难得来吃顿火锅。”
孟冉摇头：“真够了。”
赵怀静说：“好吧，还剩两盘肉你把它解决了，我先去结账了。”
孟冉乖乖点头，又继续埋头吃起来。
“乖孩子。”
赵怀静看着他的模样有种养了只乖小狗的感觉，忍不住开口赞叹。
说完，他才起身到前台结账，没注意到埋头吃东西的孟冉筷子顿了顿，他望着锅中颜色艳红，被煮得翻滚的红汤锅底愣神片刻，脸被熏得更红了。
结完账的赵怀静没再回店里了，他站在门口散着身上的味道。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气冷大家都急着往家赶，只有火锅店里还是闹腾腾的。
不多时，孟冉也从店里出来了。
他拎着赵怀静给他买的衣服，还小心把纸袋口折了折，担心染上火锅的味道。看着他这样，赵怀静也忍不住笑了笑。
虽说孟冉明面不说，但看得出他是喜欢这个礼物的。
孟冉也看出了赵怀静脸上的笑意，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赵怀静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他从孟冉手中接过装着外套的袋子说：“没什么，我们回家去吧。”
此时，街旁的路灯已经亮起，两个人走在路灯下，灯光把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火锅店里的热气被风吹散，连带着思绪也清明了许多。
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赵怀静，孟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之前他是跟赵怀静接触过的，虽然之前的赵老师也对他好，可他也是能感觉到原本的赵老师是有些沉闷内敛的。
从孟冉被父亲赶出家门他忽然来找到自己，他就感受了他性格的改变，好像他一夕之间就变了个人一样。从那刻起，他的世界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静的街头，两人的脚步声清晰无比。像是思考了好久，赵怀静说：“就当是补偿吧。”
语气里孟冉似乎听出了几分黯然，不过他不太理解。
片刻后，赵怀静又补充说：“之前我明知你父亲对你不好还是选择袖手旁观，现在老师对你这么好来补偿你，你会觉得老师虚伪吗？”
孟冉这下懂了。自从他父亲杀了他母亲之后，他脑海里的那个人愈发不受他控制。他这种表现让孟父开始以殴打他的方式来掩饰他内心的慌张，而赵老师就住在他对门，也许早就发现了他正在承受的一切。
照今天这么说，他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在补偿自己。
沉默之中，两人走过一盏盏路灯，孟冉忽然闷声道：“好就是好。”
“什么？”赵怀静没太懂。
孟冉说：“老师你对我好就是实在的好，我不在乎原因。”
补偿也好，为了良心能安也好。赵怀静给他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孟冉不想刨根问底，他只知道是赵怀静撑起了他几乎破碎的世界。
赵怀静忽然停住了脚步。其实这么久以来，在面对孟冉赤诚而感激的眼神他也总在想是否是自己太虚伪。
他曾经亲眼见证过孟冉的不堪却视若无睹，他现在对孟冉的好他自觉是真心的，却也逃不开心底深处对自己是否只是为了求一份内心安宁的拷问。
孟冉这番话，忽然解开了他心中的枷锁，让他终于可以自在地呼出一口气。
“赵老师？”
见他忽停住脚步，孟冉不解。
赵怀静忽然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孟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怀抱也愣住了，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老师……”孟冉变得有些磕巴，“老师，你怎么了……”
赵怀静松开他，看着那双眼睛他笑了笑，却也没说实话。他揶揄道：“你可真是老师的心头宝啊，我得运气多好才能给你当老师。”
知道他在开玩笑，孟冉轻咳一声别开了脸。
“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好冷。”
孟冉不看赵怀静，闷声吐出这么一句话。
赵怀静也没再开玩笑，揉乱了他的头发说：“走吧。”
看着赵怀静那双明亮的眼睛，孟冉也嘴角漾开了笑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将脸别向另一侧。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街头也是越来越静，少有行人的街道上车子倒是开得飞快，车辆炸街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你冷不冷啊？”赵怀静看着他穿着校服，担心他着凉，“要是冷的话换上我给你买的外套吧。”
孟冉说：“没关系，马上就到家了。”
赵怀静说：“好吧，别冻感冒的就行，这风吹得太冷了。”
两人正聊着天背后响起了脚步声，在车辆的飞驰声中不甚明显，可赵怀静还是捕捉到了这声音。
他脚步声是急匆匆的，像是直冲他们俩。眼神本来就侧视着孟冉的赵怀静余光正好瞥见了脚步声的主人。
他看见孟冉的父亲疾步走向他们，满脸阴郁，手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直冲他和孟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