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钟的轰鸣震得舒瑶耳鼓生疼。
她仰头望着皇宫方向翻涌的黑烟,喉间泛起铁锈味——这不该是计划中的混乱。
石宇的手掌还攥着她的手腕,体温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你去太医院。\"他的玄铁剑鞘磕在她腰间,\"我引开禁军。\"话音未落,他已经扯开披风下的锁子甲,露出里面染血的内衬——不知何时,他竟提前穿好了战甲。
舒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原计划是借宫宴之乱用情绪共鸣香制造混乱,可这突发的钟声显然是有人提前动手了。
但此刻容不得多想,她反手握住石宇手腕内侧的脉门,那里跳动着稳定的鼓点:\"西疆胡杨林的约定,作数。\"
石宇的瞳孔骤缩,随即低笑一声,拇指重重抹过她眉骨:\"作数。\"他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玄铁剑\"嗡\"地出鞘半寸,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
舒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摸出怀里的调香师腰牌。
腰牌边缘的鎏金蹭掉了一块,是她前日在御药房\"不小心\"撞翻药柜时顺来的。
她猫着腰钻进侧巷,把外袍塞进瓦罐底下,又从袖中抖出件月白锦袍——这是今早借故给掌事女官治头疼时,顺走的调香师服饰。
后厨的灯火从院墙上漏出来,混着热油的香气。
舒瑶扯了扯领口,让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刚要抬脚,肩头被人重重一拍。
\"磨蹭什么?\"粗哑的男声在耳后炸响,\"御膳房催了三回,再不去换香,仔细你的皮!\"
她僵了僵,转头看见个青衫宦官正瞪着她,手里提着半袋沉水香。
那宦官见她不说话,伸手就要拽她衣领,她忙赔笑:\"公公别急,这就走。\"指尖悄悄勾住对方腰间的钥匙串,在擦肩而过时轻轻一扯——钥匙\"当啷\"掉在地上,宦官骂骂咧咧蹲下去捡,她趁机溜进了后厨。
鎏金香炉就摆在东次间的案上,炉身还带着余温。
舒瑶的指尖在袖中摸了摸,摸到那个用牛骨粉裹着的小纸包。
她侧过身挡住案角的烛火,装作整理香灰的模样,将纸包按进炉心。
香灰簌簌落在牛骨粉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这是她用三天时间调配的,牛骨粉遇热会慢慢融化,正好让情绪共鸣香在子时三刻完全挥发。
\"舒大人?\"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脊背一凉。
她缓缓转身,看见孙御医的大弟子小福子正抱着药杵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师父让我来看看香调得如何。\"
舒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前两日孙御医让小药童盯着调香的吩咐,原来这小福子是来监视的。
她垂眸盯着香炉,用银匙拨了拨香灰:\"孙大人倒是心细。\"指尖在案下掐了个诀——这是和石宇约定的\"有阻碍\"暗号。
小福子凑过来,鼻尖动了动:\"这香......怎么有股子甜腥?\"
\"沉水香本就带点蜜味。\"舒瑶将银匙重重一放,\"你若不信,自己闻。\"
小福子被她唬得后退半步,正欲开口,殿外传来尖细的唱和声:\"宫宴开始——\"
舒瑶借机抄起香炉:\"误了吉时,你我都担待不起。\"她绕过小福子往外走,袖中青铜符文突然烫得厉害,烫得她虎口发红——这是石宇的意识在提醒她:计划有变,速离。
正殿的烛火将琉璃瓦照得透亮。
舒瑶把香炉放在殿角屏风后时,余光瞥见首位的皇帝正端起酒盏。
她退到廊下,目光扫过席间众人——
三皇子的侍从突然抖了抖,手里的酒壶\"当\"地砸在地上。
那侍从盯着酒液在青砖上蔓延的痕迹,喉结动了动:\"阿娘......阿娘的灶房......\"
礼部侍郎夫人的帕子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却突然捂住脸哭出声:\"阿弟,阿弟的纸鸢......\"
舒瑶的呼吸陡然急促。
情绪共鸣香生效了!
那些被蚀魂心经控制的人,正在香雾中唤醒尘封的记忆。
她望着人群中逐渐扩散的骚动,掌心沁出冷汗——这香的效果比她预期的还要强。
\"舒大人看得很入神?\"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瑶转身,正撞进孙御医深不可测的目光里。
他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的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哪里还有半分太医院老御医的慈和?
\"孙大人。\"她垂眸行了个礼,\"这香调得......似乎比往日更得人心。\"
孙御医的指尖轻轻敲着腰间玉牌,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突然停住:\"人心?\"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舒大人可知,这殿里有多少人的'心',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舒瑶的后颈泛起寒意。
她正要开口,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户部尚书猛地掀翻了案几,红漆案脚擦着皇帝的龙靴划过。
皇帝惊得站起,左右侍卫立刻围了上来。
\"护驾!护驾!\"
混乱中,孙御医的目光扫过骚动的人群,又落回舒瑶脸上。
他突然笑了:\"去看看吧,别让香灰撒了。\"
舒瑶借机退进人群,袖中符文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知道石宇的意识连接在提醒她:密道入口在御药房。
她穿过偏殿时,故意踩住裙角摔了一跤,在众人的惊呼中钻进了西侧耳房——那里通向御药房。
御药房的门虚掩着,烛火在门缝里一跳一跳。
舒瑶闪进去,反手闩上门。
她扫过满架的药瓶,最后目光停在最上层的《黄帝内经》上——这是孙御医每日必翻的书。
她踮脚取下书,指尖在书脊内侧一按,\"咔嗒\"一声,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地图。
地图上用朱砂画着弯弯曲曲的地道,终点标着\"蚀魂主炼\"四个字。
舒瑶快速扫过路径,将地图塞进嘴里。
纸页的霉味混着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用力嚼碎,咽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藏法。
背后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她浑身冰凉。
她转身,看见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正扶着药架站在阴影里,他的手腕上有暗红的烙痕,正是失踪多日的李明!
\"李......\"
\"别喊!\"李明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腕里,\"他们给我下了蚀魂散......我只能清醒片刻......\"他的瞳孔突然开始涣散,声音却愈发急促,\"孙御医......不是最大的......幕后还有......\"
\"李明!\"舒瑶扶住他要倒的身子,\"谁?是谁?\"
\"九......\"李明的头垂了下去,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九......\"
\"九什么?\"舒瑶摇晃他的肩膀,可他的眼皮已经合上,手腕上的烙痕泛起诡异的红光。
她咬了咬牙,将他拖到药柜后面藏好,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殿外的喧闹声更响了。
舒瑶刚回到宴席,就看见孙御医正站在屏风前,手里捏着块牛骨粉的碎屑。
他抬头看见她,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舒大人今日香调得不错,连老夫都感心绪起伏。\"
舒瑶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强作镇定地福了福身:\"能让孙大人满意,是臣女的福气。\"她的指尖悄悄摸向袖中发烫的符文,感觉到石宇的意识传来稳定的波动——他已经控制了城门。
\"哦?\"孙御医的目光扫过她发红的虎口,\"那舒大人可愿再调一炉香?\"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就调......能让人永远心绪起伏的香?\"
殿内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将孙御医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蛰伏的蛇。
舒瑶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然......愿意。\"
她的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石宇的高喊:\"叛贼藏身地道!
封锁各处出口!\"喧闹声中,她借着给皇帝奉茶的由头退到廊下,晚风卷着夜露扑在脸上,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孙御医的试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