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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夺风情村妇捐躯 假天语幕僚断狱

有诗写道:“美色从来有杀机,况同释子讲于飞。色中饿鬼真罗刹,血污游魂怎得归?”话说在临安,有一位姓郑的举人,在当地的庆福寺读书。寺里有个西北方向的屋子,叫净云房。寺里的僧人广明,为人潇洒爽朗,喜欢和官员、读书人往来。而且他寺里财物充足,生活富足,所以文人士子们都乐意和他交朋友。郑举人在庆福寺住的时间最久,和广明特别聊得来,两人情谊深厚。凡是寺里精致的禅房、幽静曲折的角落,广明都会带他游览。但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小房间,一直由广明亲自锁着,平时很少打开,总是关得严严实实,也从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即便郑举人跟广明关系如此亲密,能去到寺里各个地方,广明也从不带他进这间屋子。郑举人猜想这大概是僧人存放财物的地方,大家心照不宣,也就不去窥探。

一天,寺里钟声大作,不知是哪位大官前来。广明当时正在那间小屋里,赶忙跑出去迎接。郑举人独自闲逛,不知不觉走到那间房前,竟发现门是开着的。他心里疑惑:“这屋子一直锁着,从没见过里面什么样,今天怎么没锁?”于是他一步步走进房内,只见房间铺着木地板,四处打量一番,屋内陈设精致,但也没什么特别珍贵、见不得人的东西。郑举人暗想:“这些出家人真是古怪,这屋子有什么秘密,非得一直锁着?”正想着,他瞥见小床帐钩上挂着一个紫檀木的小鱼,连着木鱼槌,做工十分精巧光滑。郑举人一时好奇,伸手取下木鱼,随意拿着小槌敲了两下。

突然,床后地板传来“铛”的一声铜铃响,一块小地板被推开,钻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那妇人看见郑举人,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郑举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远房表妹某氏。原来这块地板设计巧妙,推开就是门,关上又和普通地板无异,从里面可以顶开,外面却打不开,以木鱼声为信号,里面听到铃声就会出来。这下面是个地窖,另外开了窗户,还有暗道通到厨房送饮食,隐蔽得连神仙都发现不了。

郑举人心中大惊:“难怪这秃驴把门关得死死的,原来是藏着这种勾当。我意外撞破,恐怕要遭祸事。”他慌忙把木鱼挂回原处,快步往外走,迎面正好撞见广明回来。广明看到房门没锁,心里顿时一惊;又瞧见郑举人神色慌张,脸色发红,再往帐钩上一看,木鱼还在轻轻晃动,立刻明白事情败露了。广明质问郑举人:“你刚才看到什么了?”郑举人强装镇定:“没看到什么。”广明假笑道:“既然来了,在房里坐坐又何妨!”说着便拉着郑生的手进房,反手闩上房门,从床头抽出一把刀,恶狠狠地说:“我虽与你交情不错,但今天这事,咱们势不两立。我不能让事情败露,死在别人手里。只是你运气不好,误进这房,赶紧自行了断,别怪我无情!”

郑举人吓得大哭:“我倒霉落入这境地,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也逃不过一死。只求你让我喝个烂醉,再取我性命,这样我醉后无知,也少些痛苦。咱们相识一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广明念及往日交情,见他说得凄惨,便答应了,将郑生反锁在房内,自己拿着刀去厨房提来一大壶酒,用大碗灌郑生。郑生又说:“光喝酒没滋味,给我拿点咸菜下酒。”广明便又去厨房取菜。

郑举人被困在房中,深知无路可逃,一心想找东西反抗。可房里都是轻巧物件,没有砖石棍棒。他瞧见酒壶又大又沉,顿时心生一计,扯下一块衫布,紧紧塞住壶口,这酒壶连酒带壶足有五六斤重。他提着酒壶,躲在门后。不一会儿,广明推门进来,郑举人瞅准他的光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广明被打得头晕眼花,伸手摸头时,郑举人又接连砸了两三下,广明脑袋受击,“扑”地一声晕倒在地。郑举人红了眼,像用捣衣杵捶衣服一样,拿着酒壶在广明头上猛砸数十下,直打得他脑浆迸裂,当场没了气息。

郑举人将广明的尸体反锁在房内,匆匆跑出去,此时外面还没人察觉。他立刻赶到县衙报案,县官派了差役,又增派了兵勇,迅速包围了净云房。众人冲进房内,只见一个僧人脑袋破裂,血流满地,却没找到妇女的踪迹。郑举人却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有办法,保证能找到人。”他伸手取下帐钩上的木鱼,敲了两下,果然铃声响起,地板被顶开,一个妇人钻了出来。差役们见状齐声大喊,冲过去按住地板,那妇人想缩回去也来不及了。众人顺着地道下去查看,原来下面是一间用磨砖砌成的地窖,四周还设有栅栏,有一扇窗户对着石壁天井,是个极其隐秘、人迹罕至的地方。里面关着五六个妇人,都被一一带了出来。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些妇人都是从乡下被拐骗来的。郑举人的表妹,是在来寺里烧香求子时,被广明灌醉了轿夫,趁机掳走的。表妹家早已报官,那两个轿夫还在狱中关着。广明平日里善于交际,行事又隐秘,之前一直没被怀疑,没想到人就在他这里!县官大怒,将净云房的僧众全部法办。

各位看官,这些僧人享用着十方施主供奉的财物,不愁吃穿,住着干净的屋子,盖着精致的被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满脑子想的却是不正当的勾当。虽说有些小和尚能解一时之欲,但就像俗话说的“吃再多馒头也抵不了一顿饭”。而且偏偏有许多妇女喜欢到寺里烧香拜佛,在僧人面前晃来晃去。僧人见了美貌女子,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怎能不胡思乱想?所以才会想尽办法做出奸淫之事。仅仅是奸淫,就已经罪大恶极,更何况还有些僧人,心肠恶毒,为了满足私欲,不惜性命相搏,杀人放火。就像刚才说的这个临安僧人,既然和郑举人交情不错,即便被发现了秘密,只要好好求情,花钱收买,让他保守秘密就行了,何至于起了杀心,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这种行为实在是天理难容,可见有些和尚心狠手辣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接下来,我再给大家讲一个更加离奇狠辣的故事。有诗为证:“奸杀本相寻,其中妒更深。若非男色败,何以警邪淫?”

话说在四川成都府汉川县,有一户庄户人家,男主人姓井名庆,妻子杜氏生得颇有姿色,生性风流,嫌弃丈夫粗笨,两人志趣不投,平日里总是争吵不断。有一天,两人又因为一点小事拌嘴,杜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一住就是十来天。在家人的劝解下,她气消了,这才准备回夫家。两家相隔不过三里路,杜氏独自一人来回走动惯了。也许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她正走着,突然大雨倾盆而下。她没带雨具,又身处荒野,一时找不到地方躲避。正焦急时,远远听到一阵铃声,顺着小路望去,发现不远处有座寺院。杜氏无奈,只好冒着雨绕道走去避雨,打算等雨停了再赶路。

那座寺院名为太平禅寺,地处荒僻。寺内共有十来个僧人,山门附近的一处院落里,住着师徒三人。年长的老和尚名叫大觉,掌管着寺院事务;他年轻的徒弟叫智圆,生得眉清目秀,举止风流,深受老和尚宠爱;还有一个小沙弥慧观,年仅十一二岁。这大觉虽年近六旬,心性却极为好色,丝毫不输年轻人,每晚都要和智圆同榻而眠。二人谈论起女子,兴致盎然,行为举止十分不当。

这天,师徒二人正在寺门口闲站,忽见一位美貌妇人走进寺内避雨。这情形,就像老鼠跑到了猫嘴边,怎能不勾起他们的邪念?大觉给智圆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观音菩萨上门了,好好招待。”智圆满脸堆笑,迎上前问道:“小娘子,是来避雨的吧?”杜氏回答:“正是,路上突然下雨,借贵寺躲躲雨。”智圆殷勤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外面没个好坐的地方,站着也不雅观。请到小屋里坐坐,喝杯清茶,等雨停了再走,您看可好?”

换作正派女子,听到这番话,定会坚守在外,等雨停后便离开,毕竟僧房可不是能随意踏入的地方。可杜氏本就生性风流,见小和尚容貌清秀、言语机灵,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好感,暗自思忖:“反正雨大走不了,进去坐坐也无妨。”于是,她便跟着智圆进了寺院。

老和尚见杜氏挪动脚步,赶忙先行一步,打开卧房等候。智圆陪着杜氏,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同进了门。进屋坐下后,小沙弥端来茶盘。智圆特意挑了个精致的瓷碗,用袖子仔细擦拭一番,亲手递给杜氏。杜氏接过茶碗,打量着智圆俊朗的模样,愈发心动,一时看得入神,竟将茶水泼在了衣袖上。智圆见状,说道:“小娘子,茶泼湿了衣袖,到房里的薰笼上烘一烘吧。”

杜氏一听要去房里,心中已猜出七八分,但她本就有意,并未推辞,反而询问是哪间房。智圆将她领到师父的房前,因知道师父在里面等着,便不敢贸然进去。等杜氏进了门,他指着薰笼说:“在这儿烘就行,里面生着火呢。”说完,便退了出来。

杜氏见智圆没跟进来,心中疑惑,暗想:“难道他还不敢轻举妄动?”正准备将袖子伸向薰笼,突然,床背后跳出一个老和尚,一把将她抱住。杜氏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老和尚威胁道:“这里没人,叫也没用!谁让你走进我房里的?”杜氏拼命挣扎,可这时,门外的小和尚很“配合”地把门关上了。

老和尚死死抱住杜氏,做出不当举动。杜氏虽奋力反抗,但渐渐也有了异样的感觉,忍不住问道:“刚才的小师父去哪儿了?怎么换成你了?”老和尚淫笑道:“你看上我徒弟了?他是我最疼爱的人。你好好配合我,完事后让他来陪你。”杜氏心想:“我本看上的是小和尚,却被这老东西缠住。事已至此,怕是难以脱身,不如先顺从他,之后再找小和尚。”无奈之下,只得勉强依从。

老和尚年纪大了,尽管欲望强烈,但体力不支。在起初搂抱推搡时,就已有异常情况,等到行事,没过多久便结束了。杜氏本就不情愿,见他如此,满心失望。她起身系好裙带,抱怨道:“这么没用的老东西,还出来丢人现眼,缠着人做什么?”老和尚自知扫了兴致,尴尬不已,赶忙叫徒弟开门。

门一打开,智圆凑上前问道:“师父,感觉如何?”老和尚懊恼道:“是个懂得风情的人,可惜我今天力不从心,出了丑。”智圆迫不及待地说:“让我来补上!”他急忙跑进房,关上门,抱住杜氏说:“我的心肝,让那老头儿委屈你了。”杜氏埋怨道:“都怪你哄我进房,却叫这老东西来欺负我!”智圆赔笑道:“他是我师父,没办法。现在让我来赔罪吧。”说着,便要拉杜氏到床上。

杜氏刚被老和尚纠缠过,兴致缺缺,故意推辞道:“哪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师徒俩轮番纠缠人!”智圆跪地哀求:“师父只是先探探路,我和娘子年龄相仿,这是天赐的缘分,可不能错过!”杜氏心软,将他扶起:“我只是怪你让那老东西先捣乱,才这么说。其实我心里是喜欢你的。”智圆顺势抱住她,两人亲密起来,随后一起到床上,发生了不当关系。

智圆年轻力壮,杜氏又对他心生爱慕,两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停歇。杜氏心满意足,说道:“早听说和尚有本事,要是都像刚才那老东西,真是丢人。原来你这么厉害,我今晚就留在这儿陪你吧。”智圆有些顾虑:“多谢娘子垂青,但不知娘子是哪家的?住在此处会不会有麻烦?”杜氏如实相告:“我姓杜,是井家的媳妇,家离这儿不远。前些天和丈夫吵了架,回了娘家,今天独自回家,遇上雨才进寺躲雨,没想到碰上了你。家里人不知道我回来,娘家也没打招呼,在这儿住两天,不会有人发现。”

智圆大喜:“这样就太好了,今晚就能和娘子尽情享乐。只是师父习惯和我睡一床。”杜氏连忙拒绝:“我不要那老东西在。”智圆劝慰道:“寺院里他说了算,躲不过他,只能将就一下。”杜氏难为情地说:“三个人在一起,多丢人啊!”智圆安抚道:“老和尚没什么本事,我们随意些,不用管他,我保证能让娘子开心。”

两人越聊越投机,沉浸在交谈中。然而,老和尚一直站在门外,听着房内动静。他满心懊恼,后悔自己先前仓促了事,没能尽情享受,反而让智圆和杜氏肆意亲密,心中满是嫉妒。他等得烦躁不堪,见两人迟迟不出来,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而入。只见杜氏与智圆紧紧相拥,举止亲昵,老和尚顿时怒火中烧,暗想:“她方才对我,何曾有这般亲热?”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忍不住叫嚷道:“尝了点甜头,也该商量个长远之计。大白天的,不知羞耻,关着门在里面干什么?”

智圆见师父发火,却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说:“师父,这其中的妙处可多着呢!”老和尚没好气地问:“怎么说?”智圆得意地答道:“娘子今晚不走了。”老和尚脸色稍缓,说道:“我们本来也不想放她走。”智圆解释道:“要是强行挽留,恐怕会惹麻烦。现在是娘子自己愿意留下,还说‘住在这里没问题’,这样咱们也能安心。”老和尚追问:“这娘子是哪家的?”智圆便将杜氏先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和尚听罢,喜出望外,赶忙吩咐准备晚饭。

晚饭摆在房内,三人围桌而坐。杜氏不太想喝酒,老和尚劝她,她总是找借口推辞;但智圆斟的酒,她却欣然接受。席间,杜氏与智圆眉眼传情,举止十分亲昵。老和尚也想凑趣,说些暧昧的话,却显得格格不入,气氛尴尬至极。老和尚虽然看出杜氏对自己冷淡,却仍像狗舔热煎盘,不愿放弃。

天亮后,杜氏起身梳洗,对智圆说:“我今天得走了。”智圆连忙挽留:“娘子昨日还说多住几天无妨,这儿偏僻,没人会发现。咱们正相处得好,怎么舍得让你走?”杜氏小声说:“不是我舍得离开你,只是那老头子实在难缠。你要是想让我留下,就得和我单独睡,离他远远的。”智圆面露难色:“师父恐怕不会答应。”杜氏坚决地说:“他不答应,我就不住了。”智圆无奈,只好去找师父商量:“杜娘子要走,这可怎么办?”老和尚疑惑道:“我看她和你很投缘,怎么突然要走?”智圆解释:“她出身良家,拉不下脸三人同睡,所以才想走。依我看,不如我在对面房里另铺一张床,和她一起睡,先稳住她。师父找机会再和她接触,等她习惯了,咱们再一起也不迟。不然逼急了,她一走,大家都没机会了。”

老和尚回想起昨夜的尴尬,又担心杜氏真的离开,权衡之下,只好同意:“就按你说的办,只要能留住她,大家都有机会。你是我的爱徒,让你开心,我也乐意。”嘴上虽这么说,老和尚心里却满是醋意,只能暂时妥协,打算日后再做打算。智圆将另睡一床的事告诉杜氏,杜氏满心欢喜,安心住下,只盼着夜晚的到来。

到了晚上,老和尚叮嘱智圆:“今晚我养养精神,你俩好好快活,但得用好话哄住她,明天可就得让给我了。”智圆连忙应道:“那是自然。今晚要是我不陪着她,又像昨晚一样混乱,她肯定留不住。等我和她处好了,再把她交给师父,保准您满意。”老和尚满意地说:“这才是贴心的好徒弟。”随后,智圆便与杜氏关起房门,享受二人世界,自由自在,好不惬意。

老和尚答应让智圆和杜氏单独相处,可自己独守空房,既没了杜氏,又没了徒弟,心里十分失落。一想到两人此刻正甜蜜相伴,更是辗转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对智圆抱怨:“你们倒是快活了,却把我晾在一边。”智圆解释道:“这不是为了把她安心留下来嘛。”老和尚迫不及待地说:“今晚必须让我好好和她相处!”

到了晚上,智圆不敢违背师父,便劝杜氏去老和尚房里。杜氏坚决不肯,怒道:“我是因为和你说好了才留下的,怎么又要我去陪那个老东西?”智圆劝道:“他毕竟是师父,是这儿的主事人。”杜氏反驳:“又不是他把我找来的,我凭什么怕他!要是逼得太紧,我连夜就回家。”智圆见劝不动,只好对师父说:“她实在害羞,不肯来,师父您去她房里吧。”

智圆见师父出来,这才走进杜氏房间。杜氏正兴致未尽,见智圆来了,两人立刻亲密起来。老和尚回到房间,越想越气,心中暗想:“我走了,他们又开始快活,我倒要去听听!”他走到杜氏房前,只听见房内动静不小。老和尚咬牙切齿地说:“这婆娘太偏心了!也不分点情意给我,只顾自己和智圆享乐。明天非让你们好看!”怀着一肚子怨气,老和尚闷闷不乐地回去睡觉了。

老和尚一觉睡到天亮,起床后感觉下身有些发痒、刺痛,去小便时,发现排尿不畅。原来是昨夜被杜氏推下床,身体出了问题,落下了病症。他心中越发愤恨:“都怪那个恶婆娘,害我受这样的罪!”等杜氏起床,老和尚还厚着脸皮想和她搭话,杜氏却对他不理不睬,老和尚讨了个没趣。又见杜氏和智圆亲密交谈、有说有笑,心中更是充满怨恨。

到了晚上,智圆对杜氏说:“为了不让老和尚再来捣乱,我先去稳住他。”杜氏说:“你快去,我等你。”智圆来到老和尚的房间,装出亲昵的样子说:“这两晚没陪师父,我心里过意不去,今晚和您一起睡吧。”老和尚没好气地说:“家里现成有女人,你却放着不吃,偏要吃家常饭!快去把她叫来陪我。”智圆说:“我叫她,她不肯来,师父您亲自去请吧。”老和尚恼羞成怒:“我今晚倒要看看她敢不来!”他跑到厨房,拿了一把厨刀,气势汹汹地走进杜氏的房间,恶狠狠地说:“看她还敢不知好歹,我非收拾了她不可!”

杜氏见智圆去了许久,以为他已经把老和尚安顿好。听到床前有脚步声,还以为是智圆回来了,便喊道:“我的哥,快来关门!我怕那个老东西又来纠缠。”老和尚听了这话,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厉声喝道:“老东西今晚偏要你陪我!”说着就伸手去拉杜氏下床。杜氏见他来势汹汹,大声反抗:“你怎么能这样强迫人?我就是不去!”她死死抓住床沿,拼命挣扎。老和尚不依不饶,用力拖拽,杜氏大喊:“杀了我,我也不去!”老和尚彻底被激怒,吼道:“真的不去?那我一刀了结你,大家都别想好过!”他一把按住杜氏的脖子,因情绪激动、用力过猛,竟然将杜氏的咽喉勒断。杜氏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智圆等老和尚出门后,躺在床上等消息。突然听到对面房间传来叫喊声,接着是一阵响动,心中顿生疑惑,赶紧跑出去查看,正好撞见老和尚拿着刀从房里出来。智圆大吃一惊:“师父,您真动手了?”老和尚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是真的!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快活!”智圆举着灯走进房间一看,叫苦不迭:“师父,您怎么下得去手!”老和尚却不以为然:“那婆娘嫌弃我,我一时气不过。你别怪我,事已至此,别犹豫了,先把尸体处理了,明天再找个好的给你。”智圆心中痛苦,却无话可说,只好跟着老和尚拿着工具,把杜氏的尸体背到后花园埋了。智圆暗自垂泪:“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她回去,何苦害了她的性命!”老和尚怕智圆难过,又不停地哄他开心,这件事被他们瞒得严严实实。只有小沙弥觉得奇怪,那个妇人怎么突然不见了,但小孩子也没深究,所以一直无人知晓。

再说杜氏的家人,见女儿回去好几天了,不知道她和丈夫和好了没有,便派人去探望。而井家也正派人到杜家打听消息,两边都扑了个空。井家怀疑杜家因为女儿和女婿不和,把女儿藏起来另嫁他人;杜家则认为是井家把女儿害死了。双方各执一词,争吵不休,最后都写了状子告到县衙。

当时县里的大尹空缺,由一个都司断事林大合暂代县令之职。林大合是福建人,虽然出身太学,但办事干练,断案精明。他传讯了两家人,井庆说:“我妻子之前和我吵架,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岳父存心不良,把她藏起来,不肯还给我,希望大人主持公道。”杜老哭着说:“就因为他们夫妻不和,女儿回家待了几天。三天前我们老两口把她劝好了,送她回夫家。也不知道他们又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井家把她害了,反倒来诬陷我们,求大人明察。”

林断事看井庆一副朴实憨厚的样子,不像是坏人,便问:“你们夫妻为什么不和?”井庆说:“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她嫌我粗鲁,看不上我,所以经常吵架。”林断事又问:“你妻子长得怎么样?”井庆回答:“有几分姿色。”林断事点点头,转而问杜老:“你女儿嫌弃丈夫,你们做父母的难免护着她,是不是想把她藏起来另嫁?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杜老急忙分辨:“我家和女婿家离得不远,女儿婚嫁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得住人?我们怎么会把女儿藏起来,偷偷嫁到外地,从此不再往来呢?要是真有这回事,肯定会有人知道,我们藏她又有什么好处?肯定是井家把她害了,所以才没了踪影。”

林断事思索片刻后说:“依我看,都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说不定是杜氏在回家途中,没和两边家人说清楚,又遇到了坏人,这才出了事。现在你们先各自找保人,回家听候消息,我会派人四处寻访。”于是,他命人发出一张缉捕告示,让差役们四处打听。然而,过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县里有个年轻的门子姓俞,二十岁左右,容貌清秀,头脑机灵。福建人大多喜好男风,林断事也不例外,对这个门子十分宠爱。但这门子仗着这份宠爱,做了些违法的事,有一次在公堂上被发现。林断事虽然护着他,但也不能无视律法,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来保全他,让他将功赎罪。林断事把他叫到衙门里,私下对他说:“按你的罪行,本该革除你的职务。但如果我轻易饶了你,肯定会被其他人议论。我现在只能先把你的名字从名册上除去,贴出告示,堵住众人的嘴。”

门子一听要革职,吓得连忙磕头,宁愿接受责罚。林断事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别的打算。井、杜两家妇人失踪的案子,背后肯定有隐情。你就装作得罪了我,逃出去暗中查访。重点在两家之间的路上,不管是乡村、集市,还是道观、寺庙,都要仔细查找,肯定能找到线索。你要是能查出真相,我不仅让你官复原职,还有重赏,到时候别人就没话说了。”

门子无奈,只好领命而去。他四处奔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挨家挨户打听消息。因为他年纪小,去别人家打探消息时,和人闲聊、四处打量,也不容易引起怀疑。但找了很久,都没有什么收获。一天,一群闲汉聚在一起聊天,门子凑过去听。其中一个人抬头看到门子,随口说了句:“好俊俏的小伙子!”另一个人接着说:“太平寺里有个小和尚,比他还标致。可惜那个老和尚,又好色又爱吃醋,实在不怎么样。”

门子听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心里却想:“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和尚,能得到这样的称赞?我去看看也无妨。”门子本就喜好男风,听人这么说,心里顿时来了兴致,打听着太平寺的方向就去了。进了寺庙,他看到一个小和尚坐在僧房门口,容貌确实十分清秀,心中暗想:“应该就是他了。”小和尚见来了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动了心思,起身迎接:“小哥从哪儿来?”门子说:“闲着没事,进寺来逛逛。”小和尚热情地请他进房喝茶,门子也被小和尚的容貌吸引,高高兴兴地跟着进去了。

老和尚在屋里看到徒弟带了个小伙子进来,心中暗喜:“来了个称心的人。”他满脸堆笑地询问门子的姓名和住址。门子说:“我本来是衙门里的门官,因为犯了点事被赶了出来,现在没地方住,只能四处游荡。”老和尚听了非常高兴,说:“我这儿房间多,你就安心住下,多待几天也没关系。”于是,他和徒弟一起热情地招待门子,准备了茶水酒菜。老和尚借着酒劲,把他拉进房间,发生了不当行为。门子对此早已习惯,老和尚也十分满意。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本事不行的人大多喜好男风?因为在这种不当关系中,被动的一方不会有太多反应,一切都由主动方掌控,只要事情结束就好,比较容易应付。不像和女性相处,如果不能让对方满意,事情就很难收场。所以,对老和尚来说,这种方式更能满足他的需求。事后,智圆对师父说:“这个小哥是我引进来的,刚才让您先占了先机,晚上可得让我和他一起睡。”老和尚笑着说:“当然,当然。”门子也想留下来,到了晚上,果然和智圆住在一起。

智圆和门子都是容貌出众的年轻人,二人各自有了一番亲密接触后,相拥而眠。第二天,老和尚又来找门子,想和他亲近。智圆有了之前的经历,这次竟生出几分醋意,说道:“论天理人心,这个小哥该归我,你不该再来抢。”老和尚不解:“为什么这么说?”智圆抱怨道:“平日里你总是找我满足私欲,我却没个伴能倾诉,日子过得难受。前几天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人,又被你搅黄了。现在这个小哥是我带来的,理当让我和他相处,这不过分吧。”老和尚见他态度强硬,心里十分恼火,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嘟嘟囔囔,师徒俩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门子本就有意打听事情,当晚两人相谈甚欢时,他问智圆:“你白天说前几天什么事搅断绝了?”智圆正沉浸在愉悦中,没多想就说:“前几天有个附近的妇人,我们留她在这儿一起玩。本来相处得挺好,没想到老糊涂吃醋,瞎搅和,最后不欢而散,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惜。”门子又问:“那现在这妇人去哪儿了?怎么不再找她来?”智圆叹口气:“还能上哪儿找去?”门子察觉此事另有隐情,还想追问细节,但智圆却不再透露后续的事,门子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门子见小沙弥独自一人,便轻声问道:“你们这儿之前是不是来过一个妇人?”小沙弥回答:“来过。”门子接着问:“她在这儿待了几天?”小沙弥说:“没几天。”门子又问:“那她现在去哪儿了?”小沙弥一脸茫然:“不知道,有一天晚上突然就不见了。”门子继续追问:“她在这儿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小沙弥摇头:“不清楚,就看见老师父和小师父跟她来往了两夜,后来人就没了。之后他俩还经常吵架,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门子虽然没问出全部真相,但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师徒二人面前,说:“我在这儿待了两天,今天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老和尚叮嘱道:“一定要回来,别一去不返。”智圆则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子一眼,笑着说:“他不会走的,舍得下你,也舍不得我。”门子也回以一个眼神:“我很快就回来。”

门子离开寺庙后,直接去见了林断事,把从智圆和小沙弥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林断事点头道:“明白了,看来那妇人是死在恶僧手里了。不然,三天后既然不在寺里,为什么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家为此争吵半年,却一直找不到人。”他叮嘱门子先不要声张此事。

第二天一早,林断事带着随从,坐着轿子来到太平寺。他让前头的人先去通报:“林老爷做了个梦,要来寺里烧香。”寺里的僧人赶忙全体出动,出来迎接。林断事下轿后,拜神焚香,住持献上茶水,众僧整齐地分立两旁。

突然,林断事走下殿阶,仰头望着天空,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对着空中作揖道:“我知道这件事了。”接着又仰头,再作揖:“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随后,他快步走进殿内,大声喝道:“皂隶在哪里?快给我拿下杀人凶手!”皂隶们齐声应和。林断事偷偷观察,只见众僧虽露出惊讶之色,但大多恭敬站立,并未慌乱。唯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僧人,脸色惨白,牙关打颤。

林断事立刻指着他,让皂隶将其捆绑起来,然后对其他僧人说:“你们看见了吗?上天告诉我,杀害井家妇人杜氏的,就是这个大觉!快如实招来!”众僧都不明就里,心中暗想:“老爷没来过寺庙,怎么知道他叫大觉?看来真是上天显灵了。”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门子提前打听清楚并告知林断事的。

老和尚大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毫无心理准备,又以为真是上天显灵,顿时慌了神,根本无从辩解,只能不停磕头,说不出话来。林断事下令用夹棍严刑审讯,大觉熬不住,终于招认了实情:因与智圆争抢与杜氏的关系,醋意大发之下痛下杀手。

林断事又命人审讯智圆,小和尚年纪轻、体质弱,夹棍还没收紧,就全招了:“是师父杀的人,尸体埋在后花园里。”林断事派皂隶押着二人到后花园挖掘,果然挖出一具妇人尸体,脖子上有勒痕,满身血迹。

林断事将二人带回县衙,记录口供。大觉因奸情杀人,被判处死刑;智圆参与不当行为且知情不报,被判三年徒刑,期满后削去僧籍,服劳役。林断事随后叫来井、杜两家辨认尸体、安排下葬,这场持续许久的疑案终于真相大白。

林断事重重奖赏了门子俞某,恢复了他的职务。全县百姓都称赞林断事断案如神,痛骂和尚淫恶。后来上级批准了判决,到了秋天,大觉被处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大家都传颂林断事精明能干,仿佛能与上天相通,破解了这桩无头公案。此事在蜀中地区传为美谈,还有诗为证:“庄家妇拣汉太分明,色中鬼争风忒没情。舍得去后庭俞门子,装得来鬼脸林县君。”

卷二十七 顾阿秀喜舍檀那物 崔俊臣巧会芙蓉屏

有诗写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若是遗珠还合浦,却教拂拭更生辉。”话说宋朝时期,汴梁有一位王从事,带着夫人到临安等待官职调动,暂时租了一间民房居住。住了几天,觉得房子又小又不方便。于是,王公亲自到繁华的大街上寻找,终于找到一所宅子。这宅子宽敞明亮、干净整洁,他十分满意,当场就付了房钱租了下来。

回到家后,王公告诉夫人:“新房子非常舒适,我明天先把东西搬过去,等收拾好了,雇顶轿子来接你。”第二天,他把箱笼等物品整理妥当,押着行李先去布置新居。临走前,又对夫人叮嘱道:“你就在这儿等着,轿子一到就来。”王公分付完,到新居安置好东西,马上叫了一乘轿子去旧住处接夫人。可轿子走了很久,夫人却迟迟未到。王公等得心急如焚,又回到旧住处询问。旧房东说:“您走没多久,就有一乘轿子来接夫人,夫人已经上轿走了。后来又有一乘轿子来,我跟他们说‘夫人已经坐轿走了’,那两人就抬着空轿回去了,怎么还没到呢?”

王公大惊失色,急忙回到新住处查看。这时,两个轿夫前来讨钱,说:“我们去接夫人,结果夫人已经先走了。虽然没抬到人,但您得给我们轿钱和脚力钱。”王公道:“我雇的是你们的轿,怎么会有别的轿子先把人接走了?现在都不知道夫人被抬到哪里去了!”轿夫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王公无奈,只好拿出几十文钱打发他们走,心里却慌乱无主,急得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第二天,王公到临安府报案。官府把旧房东传来审问,得到的说法和之前一样,没有其他线索。询问邻居,大家也都只看到夫人上了轿子离开。又把后来的两个轿夫抓来审问,他们说:“我们只是抬着空轿来回走了一趟,街上很多人都看见了,其他情况一概不知。”临安府也束手无策,只能发了一张缉捕文书,寻找先前接走夫人的两个轿夫。可既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也不清楚住址,简直是大海捞针。就这样,王夫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王公悲痛欲绝,从此再也没有娶妻。

五年后,王公被选为衢州教授。衢州首县是西安县,县宰与王教授时常往来。一次,县宰邀请王教授到县衙饮酒。酒席上,一道鳖肉菜肴端了上来。王教授吃了两口,突然放下筷子,眼泪夺眶而出,哽咽不止。县宰惊讶地询问原因,王教授说:“这味道很像亡妻做的,所以忍不住伤感。”县宰问:“尊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王教授回答:“要是真的去世,也算天命。只是当年在临安搬家时,我们约好派轿子去接她,不知是什么人,先派轿子把她骗走了。当时我报了案,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县宰脸色骤变,说:“我的小妾,是在临安花三十万钱娶的外地人。刚才让她下厨做菜,这道鳖肉就是她烹制的,这里面恐怕有蹊跷。”县宰立刻起身,走进内室问小妾:“你是外地人,怎么会在临安嫁给我?”小妾流泪道:“我原本有丈夫,被坏人骗来卖了。为了不丢丈夫的脸,所以一直没敢说。”县宰又问:“你丈夫姓什么?”小妾回答:“姓王名某,是在临安等待调职的从事官。”县宰大惊失色,出来对王教授说:“请先生移步到里面,有个人想与您相见。”

王教授跟着县宰进去,县宰一声呼唤,只见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教授仔细一看,正是失散多年的夫人。两人抱头痛哭。王教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夫人说:“那天晚上你说话时,民房隔音不好,估计当晚就有人听到了派轿接我的事。你走后没多久,就有轿子来接我。我以为是你派来的,就收拾东西上了轿。没想到被抬到一个空房子里,里面还有三两个妇女,我们一起被锁了一夜。第二天,我就被卖到官船上了。我知道自己被骗,但考虑到你是调职的官员,说出真相怕给你丢脸,只能忍辱负重,直到今天。没想到能在这里重逢。”

县官觉得十分愧疚,马上传令,让轿夫把夫人送到王教授的住所。王教授想偿还三十万钱的身价,县宰说:“把同僚的妻子纳为小妾,是我没有查清楚情况。您不怪罪我就已经万幸了,怎么还能要这钱呢?”王教授再三称谢,带着夫人回去,夫妻二人团聚,对县宰感激不尽。

原来,临安的不法之徒,欺负王公是外地人,当晚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就起了歹心,把王夫人拐走卖到官船上。而且官船是去外地赴任的,那些人以为这样就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谁能想到,王教授恰好被选到衢州任职,使得夫妻二人失散五年后,在他乡意外重逢。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巧合。

不过,破镜重圆虽然是好事,但其中也有遗憾:王夫人遭遇不幸,被迫成为他人小妾,失了清白,而且也没能查出坏人的下落,报不了仇。相比之下,《崔俊臣芙蓉屏》的故事,既保全了节操,又报了冤仇,还让夫妻重新团聚,更加圆满。接下来,就听我慢慢讲述这个故事。先听一首《芙蓉屏歌》,大概了解一下其中的情节。歌中唱道:“画芙蓉,妾忍题屏风,屏间血泪如花红。败叶枯梢两萧索,断嫌遗墨俱零落。去水奔流隔死生,孤身只影成漂泊。成漂泊,残骸向谁托?泉下游魂竟不归,图中艳姿浑似昨。浑似昨,妾心伤,那禁秋雨复秋霜!宁肯江湖逐舟子,甘从宝地礼医王。医王本慈悯,慈悯超群品。逝魄愿提撕,节嫠赖将引。芙蓉颜色娇,夫婿手亲描。花萎因折蒂,干死为伤苗。蕊干心尚苦,根朽恨难消!但道章台泣韩翎,岂期甲帐遇文萧?芙蓉良有意,芙蓉不可弃。享得宝月再团圆,相亲相爱莫相捐!谁能听我芙蓉篇?人间夫妇休反目,看此芙蓉真可怜!”

这首《芙蓉屏歌》是元朝至正年间,真州才子陆仲旸所作。你知道他为什么写这首歌吗?因为当时真州有一位官人,姓崔名英,字俊臣,家境富裕。他从小聪慧过人,书法和绘画技艺高超,在当地首屈一指。他娶的妻子王氏,年轻貌美,知书达理,书画也十分精通。夫妻二人郎才女貌,无比般配,恩爱非常。辛卯年,崔俊臣凭借父亲的庇荫获得官职,补任浙江温州永嘉县尉,他带着妻子一同赴任。在真州闸边,他们租了一艘专门往返杭州的苏州大船,船主姓顾。一家人带着行李,还有家奴和婢女,从长江出发,约定由船主直接送到杭州。

船行到苏州时,船家说:“禀告官人,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乡了。请官人赏赐些钱,我去买些祭品和纸钱,祭拜一下掌管江河湖海的神灵。”崔俊臣答应下来,拿出一些钱钞,让船家按规矩去置办。祭祀结束后,船家送了一桌酒菜到船舱。崔俊臣让人接过酒菜,和王氏一起小酌。崔俊臣出身官宦世家,不了解江湖上的禁忌。喝酒喝到高兴处,他把箱子里带来的金银酒杯等贵重物品拿出来,和王氏一同享用。没想到,这一幕被在船尾的船家看到了,船家顿时起了谋财害命的坏心思。

当时正值七月,天气炎热。船家对着官舱里说道:“官人、娘子,在这热闹的地方停船,恐怕会闷热难受。我们把船移到凉快些的地方停泊,您看怎么样?”崔俊臣对王氏说:“我们在船里闷得难受,这样正好。”王氏担心地问:“晚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崔俊臣安慰道:“这里是内地,不像在大江上。而且船家是本地人,肯定知道哪里安全,不用担心。”于是便听从船家的建议,由着他移动船只。

苏州附近就是太湖,有着众多的大河大洋。即便在官道上航行都可能遭遇不测,要是往偏僻的港湾里去,那里大多是强盗的老巢。崔俊臣是江北人,只知道扬子江有强盗出没,以为内地港湾狭窄,环境不同,就不会有危险,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当晚,船家将船径直驶入芦苇荡中停了下来。黄昏时分,他提着刀,直奔舱内。先是杀了一个家人,崔俊臣夫妻见势不妙,连忙磕头求饶:“船上所有东西都给你,只求饶我们一命!”船家恶狠狠地说:“东西我要,命我也要。”两人不停地磕头,船家指着王氏说:“你别慌,我不杀你,其他人都活不成。”崔俊臣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再三哀求:“我只是个书生,求你让我留个全尸。”船家说:“那就饶你一刀,快跳到水里去!”不等崔俊臣反应,一把将他拦腰提起,“扑通”一声丢进了水里。随后,船家将其余的家僮、使女全部杀害,只留下了王氏一人。

船家对王氏说:“你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我二儿子还没娶媳妇,现在替人撑船去杭州了,一两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就娶你。你以后就是我家人,安心住着,不会亏待你,别害怕。”说着,就把船上的财物全部搜刮收拾起来。

王氏起初担心船家会对她不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听了这番话,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想着:“先熬到以后再说。”从那以后,船家真的把王氏当作儿媳妇看待,王氏也假意顺从。船家吩咐她做任何事,她都百般依顺,帮忙收拾杂物、料理事务,就像一个尽心侍奉公公的媳妇,事事都做得妥妥当当。船家感叹:“真是找了个好媳妇。”对她放下防备,真诚相待,渐渐地,也不担心她会有别的心思。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船家召集了船上所有的亲属和水手,让王氏准备酒菜,在舱中摆开宴席,一同饮酒赏月。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船家也在船上睡下了。王氏独自待在船尾,只听见舱内鼾声如雷。此时月光皎洁,亮如白昼,她仔细查看,舱里的人都睡得不省人事。

王氏心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幸好船尾紧挨着岸边,稍微挪动就能上岸。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借着月色,一口气跑了二三里路。跑到一处地方,发现与来时的路完全不同。四周都是水乡,放眼望去,只有成片的芦苇和菰蒲。仔细辨认,芦苇丛中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草丛茂密,泥土湿滑,加上她一双小脚,穿着窄小的鞋子,一路上跌跌撞撞,吃尽了苦头。她又担心后面有人追来,不敢停歇,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渐渐的,东方泛起鱼肚白,王氏胆子也大了些。远远望见树林中露出屋宇的轮廓,她心中一喜:“有人家了!”赶忙跑过去,到了近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座庵院,门还关着。王氏正想敲门,转念一想:“这里面不知道是男僧还是女僧,万一敲开门是男僧,遇到品行不端的,遭受非礼,岂不是才脱离危险,又陷入困境?不能莽撞。现在天已经亮了,就算船上的人追来,在这里也能呼救,不用怕他们。先在门口等等,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没过多久,只听见里面传来“托”的一声门栓响动,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女童,是来挑水的。王氏心中暗喜:“原来是个尼姑庵。”便径直走了进去。庵院的住持出来见到她,问道:“女娘从哪里来的?一大早到我们小院有什么事?”王氏面对陌生人,不知对方是好是坏,没敢说出实情,撒谎道:“我是真州人,是永嘉县崔县尉的次妻,大娘子非常凶悍,经常对我打骂。最近家主卸任回家,船停在这里。昨晚中秋赏月,让我拿金杯斟酒,不小心失手把杯子掉进河里了。大娘子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料想自己活不成了,趁她熟睡,逃到了这里。”

住持说:“这么说,娘子不敢回船上了。家乡又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依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安身呢?”王氏只是不停地哭泣。住持见她举止端庄,神情凄惨,心生怜悯,有意收留她,便说:“老尼有句话想劝劝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王氏说:“我正处于患难之中,师父有什么办法,我一定听从。”住持说:“我们这个小院,地处荒郊,人迹罕至,四周只有茭白和芦苇相伴,与鸥鹭为友,是个十分幽静的地方。幸好有几个同伴,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还有几个侍者也都淳朴谨慎。我在这里修行,觉得清静自在,很有滋味。娘子虽然年轻貌美,但命运坎坷,何不放下尘世的牵挂,削发为尼,在此出家?每日伴着禅床佛灯,粗茶淡饭,随缘度日,不比做人家的婢妾,在今生受苦,还结下来世的恩怨强得多吗?”

王氏听后,拜谢道:“师父若肯收留我做弟子,那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请师父为我剃度,不用再犹豫了。”于是,住持点起香,敲起磬,拜过佛祖,就为她剃去了头发。落发后,住持给她取了法名慧圆,她参拜了佛、法、僧三宝,又与庵里的同伴们一一见面。从此,王氏便在尼姑庵住了下来。

王氏出身大户人家,生性聪慧。一个月内,就将各类经典通读一遍,全都领会贯通。住持对她十分敬重,又见她聪明能干,善于处事,庵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她做主。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敢轻易行事。而且她性情温和善良,庵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和她相处融洽的。

每天早晨,她都要在白衣大士像前虔诚地礼拜上百次,默默诉说心中的心事。无论严寒酷暑,从未间断。拜完后,就独自在静室中静坐。她深知自己容貌出众,担心惹来麻烦,从不轻易抛头露面,外人也很难见到她。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一天,有两个人来到庵中游览,他们是住持认识的附近施主,住持留他们吃了斋饭。这两人是偶然散步到此,身上没带什么东西答谢,第二天便送来一幅画着芙蓉的纸,捐赠给庵院张挂,以感谢昨日的斋饭。住持收下后,让人把画裱在一扇素屏上。

王氏看到这幅画,仔细端详了一番,问住持:“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住持说:“是刚才施主捐赠的。”王氏又问:“这施主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住持回答:“是同县的顾阿秀兄弟俩。”王氏接着问:“他们是做什么营生的?”住持说:“他们原本是船户,在江湖上靠出租船只载人载货谋生。近几年突然变得富裕起来,有人说他们抢劫了客商,才会如此,但不知是真是假。”王氏又问:“他们常来这里吗?”住持说:“偶尔来,不常来。”

王氏问清楚后,记住了顾阿秀的名字,拿起笔在屏风上写下一首词:“少日风流张敞笔,写生不数今黄筌。芙蓉画出最鲜妍。岂知娇艳色,翻抱死生缘?粉绘凄凉余幻质,只今流落有谁怜?素屏寂寞伴枯禅。今生缘已断,愿结再生缘!——右调《临江仙》。”

庵院里的尼姑,虽然认得经典上的字,但对文义理解并不十分透彻。她们看到王氏写的词,只以为是她在卖弄才情、随意题咏,完全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却不知这幅芙蓉图,正是崔俊臣亲手所画,也是船上被劫走的物品之一。王氏看着眼前的画,想到物在人亡,内心暗自悲痛。她又知道了强盗的一些线索,只可惜自己身为女子,又已经出家,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去申冤说理,只能将这一切忍在心中,等待合适的机会。

然而,冤仇注定要被昭雪,姻缘也还未断绝,事情自然会有转机。

姑苏城里有个叫郭庆春的人,家境富裕,最喜欢结交官员和文人雅士,平日里热衷于收集文房清玩。有一天,他来到尼姑庵游览,看到这幅芙蓉图画得十分精美,又留意到上面的题咏,书法俊逸洒脱,顿时爱不释手。他向庵主提出想买下这幅画,庵主便与王氏商量。王氏心想:“这是丈夫的遗作,我本不忍心舍弃;但上面有我的题词,其中暗含冤仇之意,要是遇到有心人仔细品读词句,追问根源,说不定能查出强盗的踪迹。如果只是留在庵里,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便对庵主说:“师父,卖给他吧。”郭庆春如愿购得这幅画,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当时,有一位御史大夫高纳麟,退居在姑苏,他平生最爱书画。郭庆春为了讨好他,便将这幅芙蓉图屏当作礼物献了上去。高公看到画作精美,便收下了,匆忙之间也没细看题词和落款,随手交给管家,吩咐挂在内书房中,随后就送郭庆春出门告别。

刚送走郭庆春,高公看见外面有个人,手里拿着四幅草书,插着标要售卖。高公本就痴迷书画,一看到就不想错过,便让人拿过来欣赏。那人双手将字幅呈上,高公接过一看,只见字迹风格类似怀素,清劲脱俗。高公不禁赞叹:“字写得不错,是谁写的?”那人回答:“是小人自己练习所写。”高公抬头打量他,见此人仪表不凡,不禁惊讶,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那人听后,泪如雨下:“小人姓崔名英,字俊臣,世代居住在真州。凭借父亲的荫庇,补任永嘉县尉,带着家眷赴任,因一时疏忽,被船夫算计,将我沉入水中。家财和妻儿,都不知去向。幸好我自幼生长在江边,学会了游泳,在水下潜伏许久,等他们走远后,才爬上岸,投奔到一户人家。当时浑身湿透,身无分文,多亏这家主人善良,给我换了干衣,还招待了酒饭。第二天又送了些盘缠,对我说:‘既然遭了强盗抢劫,理应报官。但我怕连累,不敢留你。’我便问路进城,在平江路官府报案。可因为没有钱疏通,缉捕人员也不上心。如今等了一年,毫无消息。实在没办法,只能靠卖字维持生计,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没想到粗劣的字,竟被您看到了。”

高公听他说完,得知他是官宦子弟,遭劫流落至此,心中十分怜悯。又见他书法精湛,举止优雅,便有意帮助他,说道:“你如今这般境遇,眼下也只能无奈等待。不如留在我家西塾,教我孙儿们写字,再做打算,你意下如何?”崔俊臣大喜,连忙道谢:“在这患难之时,无处可去,能得到您的提携,真是万分幸运!”高公也很高兴,将他请入内书房,设宴款待。

正喝得高兴时,崔俊臣偶然抬头,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芙蓉屏,顿时泪流满面。高公惊讶地问:“你看到这幅芙蓉图,为何如此伤心?”崔俊臣哽咽道:“不敢瞒您,这幅画也是我船上丢失的物品之一,是我亲手所画,不知为何会在这里。”他起身走近细看,又发现上面有一首词,读完后,叹息道:“更奇怪了!这首词竟是我妻子王氏所写。”高公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崔俊臣解释道:“她的笔迹我一向认得,而且词中的意思也符合当时的情景,肯定是我妻子所作。从词中可知,这是遭变故后所写,我妻子应该还活着,只是可能还在强盗手中。您若能查明这幅画的来历,或许就能找到线索。”高公笑道:“这画的来历我知道,我一定为你追查强盗,但你先不要声张!”当天酒宴结束后,高公让两个孙子出来拜崔俊臣为师,将他留在书房住下。

第二天,高公悄悄派人请来郭庆春,问道:“前日你送我的芙蓉屏,是从哪里得来的?”郭庆春回答:“从城外的尼姑庵买的。”高公问清地址后,打发走郭庆春,立刻派管家到尼姑庵,仔细询问:“这幅芙蓉屏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题的词?”王氏见来人问得奇怪,便让庵主转问:“来问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听这些?”管家回答:“这幅画现在在高府,老爷派我来问来历。”王氏心想既然是官府来人询问,或许有机会申冤,便让庵主如实相告:“这幅画是同县顾阿秀捐赠的,词是庵中小尼慧圆所题。”管家将这话回复给高公,高公心中盘算:“只要把慧圆请来,事情就有眉目了。”于是进去和夫人商量了一个计策。

过了两天,高公又派管家带着两个轿夫,抬着一乘轿子来到尼姑庵。管家对庵主说:“我是高府的管家,我家夫人喜欢诵读佛经,却无人陪伴。听说贵庵的慧圆师父悟性高,想请她到府中,拜她为师,供养起来,还请不要推辞!”庵主有些犹豫:“庵里大小事务都要她做主,她走了可怎么办?”王氏听说高府来请自己,本就怀着复仇的心思,正想找机会进入官府,再加上之前来问芙蓉屏的也是高府的人,心中更是起疑,便对庵主说:“高府诚心礼请,怎能不去?要是推辞了,惹出麻烦,我们怎么承担得起?”庵主见王氏说得在理,不好违抗,只是担心:“去是可以去,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庵里有事怎么办?”王氏安慰道:“等见过夫人,住上几天,找个机会就能回来。况且庵里也没什么大事,要是有疑难,高府离城不远,也能来问讯商量。”庵主无奈,只好同意。管家让轿夫抬着轿子进院,王氏上轿后,直接被抬到了高府。

高公并没有马上见她,而是让她先去见夫人,还吩咐夫人留她在卧室同住,自己则到别的房间休息。夫人和她谈论佛经、因果,王氏对答如流,说得夫人十分欢喜敬重。闲聊时,夫人问道:“听你谈吐,不像是本地人,是自幼出家,还是成婚后半路出家的?”王氏听后,泪如雨下:“回夫人的话,小尼确实不是本地人,是真州人。我的丈夫是永嘉县尉崔英,之前一直不敢对人说实话,如今在夫人面前,只能如实相告。”接着,她便将和丈夫赴任途中,遭遇船夫抢劫,丈夫被害,自己侥幸逃脱,后被尼姑收留出家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说到伤心处,痛哭不止。

夫人听了也十分气愤:“这些强盗如此害人!天理昭彰,怎么还不报应?”王氏接着说:“小尼在庵里躲了一年,没有一点消息。前些天,有人拿了一幅芙蓉画到庵里捐赠。我一看,竟是丈夫船上的东西,便问庵主捐赠人的姓名,说是同县的顾阿秀兄弟。我想起丈夫租的船,船主正好姓顾,如今真赃已经出现,这强盗不是顾阿秀还能是谁?当时我就把在船上失散的心情写成一首词,题在画上。后来画被人买走了。之前贵府有人到庵里查问题词的来历,那词其实就是我写的,里面藏着我的冤情。”说完,她向夫人拜了一拜,恳求道:“强盗就在附近,希望夫人能转告相公,帮我追查。要是能抓到罪犯,报了冤仇,也能告慰亡夫,相公和夫人的大恩,我永世难忘!”夫人安慰道:“既然有了线索,事情就不难查,你先放宽心,我这就和相公说。”

夫人将王氏所述的详细情况,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高公,还称赞道:“这女子知书达理,性情贞洁贤淑,绝非普通人家出身。”高公点头道:“她所说的经历与崔县尉的陈述完全吻合,而且芙蓉屏上的题词是她所写,崔县尉又能认出那是妻子的笔迹,由此可见,她就是崔县尉的妻子,不会有错。夫人只需好好招待她,暂时不要透露真相。”此后,高公与崔俊臣见面时,崔俊臣多次恳请高公帮忙追查芙蓉屏的来历,高公总是以尚未查明为由敷衍,对慧圆的事情只字不提。

高公暗中派人打听顾阿秀兄弟的居住地址和日常活动情况,确认他们就是强盗。但考虑到对方在当地有一定势力,高公不敢轻易采取行动。他私下对夫人说:“崔县尉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让他们夫妻团聚。不过,慧圆现在是出家尼姑,日后与崔县尉相见,总不能以尼姑的身份去做县尉夫人吧?你得慢慢劝她蓄发还俗。”夫人担忧道:“这确实是正理,可她还不知道丈夫还活着,怎么肯轻易改变装扮呢?”高公安慰道:“你先去劝劝,她若肯听从自然最好;如果不肯,我自有办法。”

夫人依言找到王氏,说道:“我已将你的事全部告诉相公,相公说:‘抓捕强盗的事包在他身上,一定为你报仇雪恨。’”王氏感激地叩首致谢。夫人接着说:“不过,相公还有个想法。你出身名门,是官宦之妻,怎能一直留在佛门,没有个正式的归宿?他让我劝你蓄发还俗。只要你答应,他就全力帮你捉拿强盗。”王氏摇摇头:“我已是个寡妇,蓄发还俗又有何用?我只求相公主持公道,替我伸冤。若能除掉强盗,我就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度过余生,别无他求。”夫人耐心劝说:“你现在的尼姑装扮,住在我府中也多有不便。不如留起头发,认我们夫妇为义父义母,以孀居女子的身份,在府中相伴,这不是很好吗?”王氏坚决拒绝:“承蒙相公、夫人抬爱,我岂能不知感恩?但丈夫已逝,我哪有心思梳妆打扮?而且庵中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就此离去,实在有违道义,所以难以从命。”

夫人将王氏的态度如实转告高公,高公赞叹道:“如此坚贞重义的女子,实在难得!”他让夫人再次传话:“相公并非执意要你留发,而是另有原因。之前查案时,平江路的官吏提到,去年有人报案,也是永幕县尉遭遇不测,但崔县尉很可能还活着。如果你不蓄发,日后抓到强盗,万一找到崔县尉,那时僧俗身份不同,夫妻难以团圆,后悔都来不及。你何不适时留发?等事情了结,若还是找不到崔县尉,你再出家为尼,也不迟啊。”王氏听闻有人曾为丈夫报案,心中暗想:“丈夫自幼熟悉水性,那晚被扔进水里,说不定真的侥幸活了下来。”于是,她虽没有立刻改变装扮,却从此不再剃发,暂且扮成道姑的模样。

半年后,朝廷派进士薛蘅担任监察御史,到平江路巡查。薛御史曾是高公的下属,他办事干练,能力出众。到任后,薛御史第一时间前来拜访高公。高公将崔县尉的案子详细托付给他,包括顾阿秀兄弟的姓名、住址和相关线索。薛御史牢记在心,随即着手办理此案。

再说顾阿秀兄弟,自那年八月十五夜一觉醒来,发现王氏失踪,心中虽知她逃走了,但担心事情败露,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他们在附近悄悄打听了几次,毫无消息。这种丑事又不便声张,只能默默忍受。此后一年,他们又干了十多起不法勾当,虽然没有像抢劫崔县尉那次获利丰厚,但侥幸都没被发现,愈发得意忘形。

一天,顾阿秀兄弟正在家中饮酒作乐,突然,平江路的捕盗官率领一队官兵包围了他们的宅院。官兵出示监察御史下发的缉捕文书,顾阿秀名列强盗之首,其余同伙也都在名单之上,一个都没漏掉。官兵又拿出崔县尉的被盗物品清单,对顾家进行了全面搜查,家中的箱笼财物全部被查抄,就连作案的船只,也被从门外港内扣押,一并押往官府,解送到御史衙门。

薛御史当堂审讯,一开始,顾阿秀等人还百般抵赖。但当搜查出来的物品中,崔县尉的委任文书赫然在列,被盗物品也与清单一一对应。薛御史又念出崔县尉当初的报案状,顾阿秀等人这才哑口无言。薛御史厉声问道:“当日的王氏夫人,现在何处?”顾阿秀等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御史大怒,下令严刑拷打。顾阿秀只得招认:“起初本想留她给我二儿子做媳妇,所以没杀她。见她一口答应,我们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那年中秋夜,她趁我们熟睡逃走,之后就不知去向,所言句句属实。”

御史记录下口供,整理好案卷,将船上所有涉案人员,无论主犯从犯,全部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将追回的赃物按清单归还给失主。随后,御史派人向高公汇报,并将赃物送到高府,交给崔俊臣。崔俊臣一一清点接收,看到委任文书还在,家中财物也大多追回,唯独妻子下落不明,连强盗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让他感到无比迷茫。想到这些,崔俊臣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失声。

原来,高公有意隐瞒了实情,只告诉崔俊臣画是顾阿秀捐赠给尼姑庵的,却没提及题画之人就在庵中为尼。因此,崔俊臣只知道通过这幅画找到了强盗,却始终无法找到妻子,全然不知答案其实就在这幅画上。

崔俊臣哭罢,心想:“如今敕牒还在,我还能去赴任。若再拖延,恐怕职位就会被他人顶替,无法到任了。妻子下落不明,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拜见高公,表达了自己准备赴任的想法。高公劝道:“赴任是好事,但你年纪轻轻,孤身一人前往怎么行?老夫帮你做媒,娶一房妻子,夫妻一同赴任,也不迟啊。”崔俊臣含泪答道:“我与妻子同甘共苦多年,如今她遭遇大难,流落他乡,生死未卜。但芙蓉屏上有她的题词,想必她还在附近。我本想留在此地寻访,又担心希望渺茫,耽误赴任。我打算先独自前往,到任后派人张贴告示,四处寻找。我妻子识字,消息传开后,她若得知,或许会主动现身。除非她遭遇不测,否则我坚信夫妻终有重逢之日。我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但再婚之事,还请恕我不能从命。”

高公听他言辞恳切,深受感动,也不再勉强:“你如此重情重义,上天定会保佑,你们夫妻必有团圆的一天。我怎敢强求?只是相处了这么久,容老夫略备薄酒,为你饯行,再启程吧。”

第二天,高公大摆宴席为崔俊臣饯行,邀请了郡中门生、往日下属、各级官员以及当地知名人士齐聚一堂,共同陪伴崔县尉。酒过几巡,高公举起酒杯,向众人说道:“老夫今日要为崔县尉了结今生的一段缘分。”众人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连崔俊臣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见高公吩咐传唤后堂:“请夫人打发慧圆出来!”崔俊臣大吃一惊,还以为高公要强行给他介绍女子成婚,特意设下这场宴席说这番话,心里不免着急起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然化名慧圆。

此时,夫人早已明白高公的用意,便将崔俊臣在府中书房任教已久,昨日已抓获强盗、定罪追还敕牒,今日为他饯行赴任,特请王氏出来与他相认团圆等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王氏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满是感激。她先谢过夫人,随后走出堂来。此时王氏的头发已长出大半,恢复了往日的装扮。崔俊臣一眼望去,竟看到了自己的妻子,惊得如同置身梦中。高公见状笑道:“老夫先前说要为你做媒,这下可成真了吧?”崔俊臣与王氏相拥痛哭,说道:“我本以为今生就此永别,没想到竟在此处重逢!”

在座的宾客中,许多人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向高公询问缘由。高公便让书僮去书房取出芙蓉屏,对众人说道:“诸位若想知道此事,需看这幅屏风。”众人纷纷围上前,只见屏风上有画有词。大家或看或念,却依旧不明就里。高公解释道:“不妨告诉诸位,这幅画便是崔县尉夫妻的一段大姻缘。此画为崔县尉所绘,题词出自崔夫人之手。他们夫妻赴任途中,遭船上歹徒抢劫。崔夫人逃脱后在尼姑庵出家,有人捐赠此画时,她认出是船上之物,故而题下这首词。后来此画落入老夫手中。崔县尉来到府上,又认出笔迹是妻子所写。老夫暗中派人详细打听,得知崔夫人在尼姑庵,便让老妻将她接到家中。接着秘密寻访,掌握了强盗的踪迹,托付薛御史查办此案,如今强盗已伏法。崔县尉和夫人在我家中各自待了半年多,彼此都以为失散,却不知早已身处同一处多时。老夫一直隐瞒此事,没有告知他们,是因为崔夫人头发未长全,崔县尉的敕牒也未找回,不知事情最终走向如何,两人心意又如何,所以不敢贸然透露。如今罪犯已抓获,也考验出他们夫妻二人坚贞不渝,今日特地让他们团圆,因此才说为他们了却今生缘,这正是崔夫人词中的句子;方才喊‘请慧圆’,慧圆是崔夫人在尼姑庵的法名,特意让崔君和诸位摸不着头脑,权当今日酒席间的一桩趣事罢了。”

崔俊臣与王氏听完,双双哭着跪拜高公,在座众人无不为之动容落泪,纷纷称赞高公德行高尚,古今罕见。王氏随后到内室拜谢夫人。高公重新入席,与宾客们尽情欢饮,直至宴席散场。当晚,高公特意安排别院,派两名侍女侍奉王氏与崔俊臣在那里安歇。

次日,高公考虑到崔俊臣无人照料,便赠送他一男一女两名仆人,又给了许多盘缠,崔俊臣夫妇当日便启程上路。夫妻二人感念高公的深厚恩情,不忍分离,哭着踏上旅途。王氏还与丈夫一同前往尼姑庵,庵主及庵中众人,见她许久未归,如今又改换妆容,个个惊讶不已。王氏将自己的奇遇经历详细讲述,并感谢庵主的悉心照顾。庵主这才明白,顾阿秀抢劫之事属实,先前王氏所说因妻妾不和出逃,不过是当时的掩饰之词。庵中与王氏交好的人,都舍不得她离开,但事已至此,只能含泪道别。

崔俊臣夫妇一同前往永嘉赴任。任期满后返回,再次路过苏州时,派人问候高公,想要登门拜谒,却得知高公与夫人都已离世,且葬礼已经结束。崔俊臣和王氏悲痛大哭,就像失去了亲生父母一般。他们来到高公墓前拜祭,还请来昔日尼姑庵中的众人,在墓前举办了一场为期三昼夜的水陆道场,以报答高公的大恩。王氏依旧不忘诵读经典,亲自参与其中。法事结束后,她又与众人一同回到尼姑庵。崔俊臣拿出做官的积蓄,重重酬谢了庵主。王氏想到往日日夜祈祷观世音菩萨暗中保佑,如今如愿夫妻重逢,便拿出十两白银留给庵主,作为日后烧香点烛的费用。她心中难忘在庵中的时光,自此决定终身吃素,每日诵读观音经从不间断。随后,夫妇二人告别庵中众人,回到真州老家,之后再进京等待补官,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个故事中,高公的德行、崔县尉的情义、王氏的气节,都是世间难得之事。正因为每个人都心存善念,所以上天眷顾,让好人得以相逢。最终冤仇得报,夫妻团圆,值得世人借鉴。有诗为证:

“王氏藏身有远图,间关到底得逢夫。舟人妄想能同志,一月空将新妇呼。”

又有诗道:

“芙蓉本似美人妆,何意飘零在路旁?画笔词锋能巧合,相逢犹自墨痕香。”

还有一首诗赞叹御史大夫高公:

“高公德谊薄云天,能结今生未了缘。不便初时轻逗漏,致今到底得团圆。芙蓉画出原双蒂,萍藻浮来亦共联。可惜白杨堪作柱,空教洒泪及黄泉。”

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谈旧变 玉虚尊者悟前身

有两首诗,一首写道:“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中有仙童开一室,皆言此待乐天来。”另一首则是:“吾学空门不学仙,恐君此语是虚传。海山不是吾归处,归即应归兜率天。”这两首绝句出自唐朝侍郎白香山,也就是白乐天之手,是他用来答复浙东观察使李公的。

白乐天一生深入钻研佛教经典,勤奋修习佛教的高深法门,一心渴望超脱轮回,往生西方净土。当时,李师稷任浙东观察使,辖区内明州有个商客,和众人一同出海,途中遭遇大风,船只随风飘荡,不知去向。一个月后,幸运地漂到一座大山旁。这里祥云缭绕、奇花绽放,白鹤飞翔、异树成林,一切都与人间所见截然不同。山边有人出来迎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商客如实说明是随风飘来。岸上的人说:“既然到了这里,先把船系好,上岸去见天师。”同船的人胆小,不知道上岸会遇到什么,纷纷退缩,只有这个商客跟着上了岸。

上岸后,商客被带到一个地方,看起来就像宏大的寺观。他跟着领路人沿路前行,见到一个道士,眉毛和胡须全白,身旁有数十个侍卫。道士坐在大殿上,对商客说:“你是中国人,能来到这里,说明有缘。这里就是世人传说的蓬莱山。既然来了,想不想四处看看?”商客表示想看,道士便让左右侍从带他在宫内游览。只见这里玉砌的楼台、翠绿的树木,光彩夺目。还有数十处院落,都有各自的名号。其中有一处院落,门关得严严实实。商客从门缝往里窥探,只见满院都是奇花,堂中设有一个空座,座上铺着褥子,台阶下香烟缭绕。商客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锁得这么紧?”那人回答:“这是白乐天前世居住的院落。如今白乐天还在中国,尚未到来,所以暂时关闭。”

商客原本就知道白乐天是白侍郎的号,于是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在心里。告别这些人后,他回到船上。凭借风力扬帆,不到十天,就抵达越中海岸。商客将在蓬莱山的所见所闻,详细禀报给李观察使。李观察使把这些内容全部记录下来,写信告知白公。白公看完信后,笑着说:“我修习佛教净业多年,西方极乐世界才是我的归宿,怎么还会去海外山中做神仙呢?”因此,他用这两首绝句回复李公,借此表明自己修习的是佛门高深法门,目标是往生兜率天宫,并不向往蓬莱仙岛。

后人评论道:“都说白公看淡尘世,抛弃官位,行事非凡,这样的人难道不是被贬下凡间的仙人吗?海上蓬莱山的说法,并非毫无根据。只是他今生更加勤奋修行,力求超脱,证得大彻大悟之境,来世的果位应当胜过前世,这才是正理。要知道,古往今来的名人、贤士、大臣,没有一个不是带着前世的根基转世而来。他们要么是仙官被贬下凡,要么是有德高僧转世。正因如此,他们聪明正直,在世间做下许多善事。比如东方朔是岁星转世,马周是华山素灵宫仙官转世,王方平是琅琊寺僧转世,真西山是草庵和尚转世,苏东坡是五戒禅师转世。他们死后,有的回到原来的仙位,有的被补任新的仙职。像卜子夏成为修文郎,郭璞成为水仙伯,陶弘景成为蓬莱都水监,李长吉被召去撰写《白玉楼记》,这些都有详细记载,难以一一列举。至于奸臣叛贼,必定是药叉、罗刹、修罗、鬼王之类的恶物转世,绝不是有善根之人。然而,小说中却说李林甫遇到道士,卢杞遇到仙女,称他们本是仙种,特意来度化他们。但他们都不愿做仙人,只想做宰相,最终堕落。这大多是他们的门生、下属等人编造出来,用来掩盖他们生平恶行的。如果按照这种说法,他们不过是晚几百年做仙人罢了,那为什么阴间会有‘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倡’的说法?就算说道业报结束后,会回到原本的仙位,可五六百年后会怎样还不好说。为什么在明朝万历年间,河南某县有个娼妇被雷劈死,背上还刻有‘唐朝李林甫’五个字?这时间可远远超过六百年了。由此可见,说恶人也是仙种,这种说法荒诞不经,根本不可信。”

我讲白乐天的故事以及这番评论,是想告诉那些有慧根的人,不要在尘世的欲望中迷失自我,忘记自己的本性。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宋朝大臣在今生看到自己前世的故事。先有诗为证:“昔为东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里人。手把杨枝临水坐,寻思往事是前身。”

话说在西方双摩词池边,有几个洞天。其中有两个洞,一个叫金光洞,一个叫玉虚洞。每个洞都有一位尊者作为洞主,他们居住在极乐之地,共同修习至高无上的佛法。有一天,玉虚洞尊者对金光洞尊者说:“我们以救度众生为根本,在洞中静心修行,固然能修成正果。但仅仅独善其身,只能算是辟支小乘。我打算前往中原地区,经历一次轮回,在尘世生活七八十年,做一些济人利物的善事,然后再回来,继续在此修行,你觉得怎么样?”金光洞尊者说:“尘世喧嚣繁杂,有什么好的?虽然可以做些善事,但只怕你被欲望迷惑。如果没有人指引你回头,一旦忘却本性,就会陷入轮回,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劫难才能重新修成圆满,怎么能说‘再回到这里’这么容易呢?”玉虚洞尊者听他这么一说,后悔自己起了这个念头。

金光洞尊者又说:“你这个念头一起,佛祖就已经知晓。伽蓝和韦驮也会有密报,既然已经起念,就不能再反悔。你必须到人世间走一遭,享受荣华富贵,同时做些好事,千万不可迷失本性。如果你担心在尘世中迷失,一时想不起自己的本来面目,等五十年后,我会给你一个提示,让你豁然开朗。”玉虚洞尊者于是告别金光洞尊者,回到自己洞中,吩咐道童:“好好看守洞府,依旧早晚焚香诵经,我到人间走一趟。”随后,他的一缕真性,前往寻找善男信女、有德有福的人家投胎转世。

再说宋朝鄂州江夏有个官员,官拜左侍禁,姓冯名式,是个乐善好施、积累德行的人。一天,夫人梦见一位金身罗汉降临,随后产下一个儿子。孩子出生时,奇异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再看这个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耳垂珠,相貌不凡。两三岁时,就聪慧过人,看到经卷上的字,就好像原本就认识一样,过目不忘。到了入学年龄,这个孩子名叫冯京,表字当世,读书更是过目成诵,能很快写出洋洋洒洒的文章。他虽然攻读儒家经典,却也十分喜爱佛教典籍,敬重佛门,还时常闭目打坐,模仿僧人的样子修行。不到二十岁,他就接连在科举考试中获得解元、会元、状元,成为三元及第的才子。

这里要说一下,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按照《三元记》戏本的说法,冯京的父亲叫冯商,是个商人,怎么这里说是做官的,连名字都不一样。各位看官,戏文大多是编造的,不能当真。就像南北戏文中最出名的《琵琶记》和《西厢记》。蔡伯喈是汉朝人,还没做官时父母就去世了,他为父母守墓,感动上天降下祥瑞,被举荐为孝廉,哪里有因为做官不回家,导致父母饿死的事?而且汉朝时还没有状元这个称呼,当时正是董卓专权,也不存在牛丞相这个人。郑恒是唐朝的大官,夫人崔氏也有封号,哪里有夫人和张生的故事?后人虽然知道这是元稹没能如愿,借故事来诋毁他人,但戏文中却让崔莺莺和张生最终结为夫妻,还把郑恒写成花脸衙内,最后撞阶而死,这不是颠倒事实,毫无道理吗?连这两部出色的戏文都有这么多谬误,其他的戏文就更不可信了。所以我讲冯当世的故事,先依据正史说明他父亲的名字,免得大家被戏文误导,产生误解。闲话不多说,咱们接着讲。

冯京高中三元后,仕途顺遂,先后在多个重要地区任职。每到一处,他都积极兴利除弊,推行惠民政策,政绩斐然。同时,他还大力护持佛教,所做之事难以尽数。后来,他进入朝廷中枢,官至丞相。

一日,冯相身体不适,便向朝廷请了假,在府邸静心调养。当时,英宗皇帝对他恩宠正盛,不断派宦官前来问候,还诏令翰林院的几位名医到府上为他诊治,特意嘱咐要用心用药,务必让他痊愈。服药十来天后,冯相的病虽然好了,但身体却消瘦了许多,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行走。久病初愈,他气虚体弱,容易受惊,对华丽的服饰兴致缺缺,也厌烦了丝竹管弦之声,只想静坐养神。于是,他拄着拐杖,缓步来到后花园。

后花园花木繁茂的深处,有一座茅庵,名为“容膝庵”,取自陶渊明《归去来辞》中“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形容庵小,仅能容下双膝。冯相来到这里,心情愉悦,便让侍妾们都退下,自己取来龙涎香,在博山炉中点燃,盘起双腿,闭目坐在禅床的蒲团上。

静坐了一会儿,冯相只觉神清气爽,身体舒畅。他缓缓睁开眼睛,忽见一个青衣小童,容貌清秀,气质超凡,正恭敬地站在禅床右侧。冯相问道:“其他人都走了,你是谁,为何独自留在这里?”小童答道:“相公久病初愈,心情愉悦,或许想要四处走走,小童愿为您随行侍奉,不敢擅自离开。”冯相卧床许久,如今病愈,正想外出游玩,听小童这么一说,十分高兴。他兴致勃勃地起身离榻,竟感觉体力恢复,与平日健康时无异。

走到庵外,小童禀报道:“前方道路不平,担心累着您,不如乘坐羊车,悠闲地游览园圃。”冯相见小童如此贴心,笑道:“好,好。”说话间,小童便牵引着一辆羊车来到面前。只见这辆羊车竹帘低垂,车轮由檀木制成,车帘用同心结系着轻薄的鲛绡,弯曲的栏杆雕刻着美玉,车内铺着锦缎褥子,车顶覆盖着青色毡布。冯相也没多问羊车的来历,欣然上车坐下。小童在前挥鞭驾车,车子行驶得极快,如疾风般飞驰。

冯相惊讶道:“不过是羊拉车,为何跑得如此之快?”他低头一看,驾车的根本不像是羊,也不是牛马之类的牲畜。他扶着车前的横木仔细端详,只见这牲畜的背和尾难以分辨,身上的毛有五种颜色,光彩夺目。它拉着车奔跑,平稳得如同磐石。冯相大惊,正要询问小童,车子已驶出京都北门,渐渐升入云霄,在层层翠云间穿行。向下俯瞰,尘世如同在脚下一般渺小。

车子驶过许多城郭,大约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停在地面。小童上前禀道:“此处景色绝美,请相公下车观赏。”冯相下车后,小童和羊车却都不见了踪影。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置身于群山之中。但见这里山川秀丽,山林清幽,烟霞在万壑间出没,花木于千峰上高低错落。静谧中自有韵律,细流从石缝中涓涓流出;白云自在飘荡,随意从岭头飘出。溪边长满茂密的绿草,石头上布满点点苍苔。

冯相久居朝堂,平日被世俗事务所累,此刻忽见这般山光水色,只觉心胸如同被洗涤一般。就像在酷暑中行走,突然遇到无数清泉,长久以来的疲惫与病意,瞬间消散。他心中欢喜,不禁拍着肚子感叹道:“若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锄头,赶着牛犊,在几亩田地上躬耕,在此地养老,那该多好。每当秋粮成熟,庄稼收获,就煮上一只黄鸡,酿上几坛新酒,邀请邻里老翁一同畅饮。用瓦盆陶碗盛酒,一起谈论晴雨农事。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在我看来,即便拥有如霜似雪的玉印、大如斗的金印,也比不上这般自在!只可惜君恩未报,不敢归田,他日一定要实现这个心愿!”

正想迈步游览,忽听一声清脆的磬响,从林中传来。冯相抬眼望去,在松阴竹影稀疏之处,隐隐可见山林间飞檐碧瓦,楼宇轩窗。他心想:“刚才的磬声,必定是从那里传来的,想必有隐士居住,何不去寻访一番?”于是,他穿过云雾,踏着山石,历经险阻,顺着小路前行。一路上,只听见流水潺潺、松风阵阵,声音伴随着脚步回响。渐渐的,林木向两侧分开,峰峦从四面合拢。

走到一处地方,但见溪水深深,水面广阔,微风轻柔,白云闲适。溪流下游,有一片建筑,千门万户。只见那宫殿巍峨,虬曲的松树镇守着碧瓦红门;回廊寂静,凤尾竹映照着雕栏玉砌。玲珑的楼阁高耸入云,精巧的工艺绝非人间所有。溪畔的洞门处,挂着一块白玉牌,上面用金字写着“金光第一洞”。

冯相见了洞门,知道这不是人间之地,心中忐忑,不敢贸然进洞。因走了不少路,他感到身体疲倦,便在门槛的石头上坐下休息。还没坐稳,忽听洞中传来一声巨响,如同天塌地陷、山崩岳撼。巨响刚停,狂风又起,松竹被吹得低垂,瓦砾四处飞扬,气势雄浑,片刻后才平息。冯相惊恐万分,急忙回头,只见一只巨兽从洞门狂奔而出。这巨兽目光闪烁,皮毛斑斓,甩动尾巴时山谷生风,迈步前行时草地倒伏。它在山前一吼,百兽纷纷藏匿身形;在林下独行,群兽皆为之胆寒。它满口利牙如同剑戟,四只爪子好似钢刀,锋利无比,奔跑起来快如闪电,直朝冯相坐的地方冲来。

冯相惊慌失措,想要躲避却无处可逃。就在这时,忽闻一阵金锡撞击之声震动大地,那巨兽像是被人驱赶一般,慌忙窜到亭下,收拢四肢,闭上眼睛,如同在等待惩罚。冯相惊魂未定,只见一个胡僧从洞内走了出来。这胡僧长眉如雪,碧眼如波,身披的袈裟如同烈火,由七幅鲛绡制成;手中拄着的降魔锡杖,有九环装饰。若不是寂静光明中的修行者,必定是楞伽峰上的高人。

胡僧走到洞门口,横起锡杖,向冯相行礼道:“小兽无知,惊吓了丞相。”冯相回礼道:“大师从何处来,救我一命?”胡僧道:“贫僧就是此间金光洞主,相公别来无恙?请随我到丈室,喝杯粗茶,闲话片刻。”冯相见他说“别来无恙”,仔细端详胡僧的面貌,确实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于是便跟随他而去。

到了方丈室,喝过茶后,冯相正想问个究竟,金光洞主起身说道:“敝洞简陋,没什么可赏玩的。若想游览美景,遍观山水,还要邀请相公再去其他洞穴游玩。”说罢,便带着冯相从洞后出发。一路上,天空清澈,景色秀丽,风和日暖,与尘世的山水截然不同。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地方,只见千丈飞泉注入清溪,白石搭成桥梁,斑竹在风中摇曳。在山峰之下,有一个洞门,门用玻璃制成牌匾,上面写着“玉虚尊者之洞”几个金字。冯相对金光洞主说:“洞中景色,想必非同一般。若能进去观赏一番,我就心满意足了。”金光洞主道:“我特意邀请相公远道而来,就是想让您游览此地。”于是,他们推开洞门走了进去。

冯相本以为洞中会有奇景可赏,可进去之后,却见满地尘埃,门户冷落,一片寂寥,仿佛无人居住。但见金炉中香灰已冷,玉磬寂静无声,红烛早已熄灭,仙门在白昼也紧紧关闭。虚室中蛛网遍布,宝钩下压着重重帘幕,墙上的纹幕空垂,架上的经书已生虫发霉。庭院寂静,碧绿的青草蔓延上台阶;栏杆幽深,青苔随意地生长在石阶上。松阴满院,唯有仙鹤相对而立;山色依旧,却不见主人归来。

冯相犹豫着,一步步走到后院,忽见一个道童正伏在案前诵经。冯相问道:“为何这个洞中不见僧人?”道童听到声音,合起经书离开座位,拱手行礼答道:“玉虚尊者在人间游历,至今已有五十六年,再过三十年才会回到此洞。因为洞主未归,所以无人迎接。”金光洞主说:“相公不必多问,日后自会知晓。此洞有一座空寂楼台,高耸于群峰之上,站在上面可俯瞰千里,我们登上楼台休息片刻,再回去吧。”于是,他们一同登上楼台。

只见楼上碧瓦铺地,金兽守着门环,屋檐上装饰着奇异珍宝,巨大的梁柱上缠绕着玉雕的虬龙,书架上堆积着用犀牛角做轴的仙书。冯相正想拿一卷书来看看,金光洞主却指着楼外的云山说:“此处景色绝佳,何不到栏杆边观赏一番?”冯相便放下看书的念头,走到栏杆旁眺望。远远望见一个地方,翠烟缭绕,绛雾弥漫,树木枝叶交错,绿荫相连。琼楼碧瓦玲珑剔透,玉树翠枝随风摇曳,波光拍打着岸边,银色的浪涛与天空相接,满眼翠色,冷光耀眼。

此时,阳光洒落,眼前的景色如同万顷琉璃般澄澈明亮。冯相凝神注视许久,转头问金光洞主:“这是什么地方,竟美得如此动人?”金光洞主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这里就是双摩词池啊!此地的山水,相公从前多有游览,怎么会不记得了?”冯相听了这话,低头沉思,从童年到现在的经历,一一在脑海中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曾来过此地,可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他满心疑惑,对金光洞主说:“我被俗事缠身,年轻时的游历,全都记不清了。也不知何时曾到过这里,如今回想起来,恍如梦境。人生被劳碌所困,竟到了这般地步!对着眼前的景色回想这些,实在令人伤感!”

金光洞主劝慰道:“相公身为儒者,应当通晓大道,何必徒自伤感?人生如寄,短暂地栖身于天地之间,其间的荣耀与屈辱、悲伤与欢乐、获得与失去、相聚与分离,以及生死轮回、转世投胎,都不过像一场梦。人在梦中时,这些本就不值得追问;梦醒之后,又何必为此悲伤?您难道没读过《金刚经》里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吗?自古以来,人们都把人生比作梦境,相公只要能在梦中觉醒,及时回头,又何须伤感?这都是正理,还望相公不要轻视老僧这番话!”

冯相听后,心悦诚服。正想坐下与金光洞主畅谈,忽见屋檐外的日影移动,天色渐晚。冯相便打算告辞,他对金光洞主说:“承蒙您带我游览,如今尽兴而归。这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金光洞主却道:“相公何出此言?不久之后,我们就会成为道友,一同在山林间相伴,来日方长,又怎会没有相见的机会!”冯相疑惑道:“我病好之后,早晚都要入朝参拜,公务繁忙,哪还有空闲时间,又怎能再来此地与您一同游乐?”金光洞主笑着说:“尘世光阴飞逝,三十年也不过是转瞬之间。老僧在此等候相公,转眼间就能等到您再来此洞。”

冯相说:“我虽没什么才能,但位居一品。他日若承蒙皇上恩典,能告老还乡,即便不担任宫观的闲职领取微薄俸禄,也会做个乡间老翁,亲自耕种,自得其乐,安享晚年。更何况再过三十年,我都年近九十了,难道还会削发为僧,到这洞中修行吗?”金光洞主只是微笑,并不作答。冯相追问:“您笑我,难道我说错了?”金光洞主答道:“相公长久被困在尘世,只认眼前这个肉身,却不知身外还有‘身’啊。”冯相不解:“难道除了这个肉身,还有别的‘身’?”金光洞主解释道:“肉身之外,还有前世之身。今日相公来到此地,现在的肉身又成了‘前身’。若不是身外有‘身’,您前日怎么会离开这里?今日又怎么会再次来到这里?”冯相急切地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身外之身?”金光洞主答:“想见到有何难?”说着,他用手指在墙上画了一个圆圈,对着圆圈吹了口气,对冯相说:“请相公看看这境界。”

冯相凑近墙壁,只见圆圈内明亮洁净,如同悬挂着一面明镜。他仔细看去,里面有轩敞的临水楼阁,月下的花坞,池塘上架着小桥,垂柳环绕着绿窗朱户。他看遍所有亭台楼阁,都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知这是何处的园林,竟出现在这墙壁之中。冯相怀疑这是障眼法,严肃地指责金光洞主:“佛门以正道度人,您为何用幻术迷惑人心?”金光洞主大笑起来,手指着园圃的东南角说:“这样的景色,岂是虚幻?请相公仔细看看,真假自见分晓。”

冯相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见园圃中有粉墙小径、雕栏曲槛。在花木深处,有一座茅庵:竹窗半开,疏帘低垂。台阶上洒满三竿日影,古鼎中升起一缕香烟。茅庵内,有一人盘着双腿,闭目坐在禅床上的蒲团上。冯相见此情景,心中满是疑惑。这时,金光洞主伸手拍着冯相的后背,问道:“容膝庵中的那个人,是谁?”接着大声念出一偈:“五十六年之前,各占一所洞天。容膝庵中莫误,玉虚洞里相延。”随后在冯相耳畔大喝一声:“咄!”

这一声喝,让冯相顿时醒悟:原来游览玉虚洞的,是自己的前世之身;而坐在容膝庵中的,是现在的肉身。他忍不住长叹:“过去不知身外有‘身’,今日才明白人生不过是梦中之梦。”这一刻,他顿悟了至高无上的佛法,心中欢喜无比。

冯相正想向金光洞主参问佛法真谛,印证自己的禅悟,可一回头,金光洞主已不见踪影。他环顾四周,只见云雾缭绕着藏宝殿,雾气掩映着回廊。仔细聆听,听不到钟磬的清音;抬头仰望,也不见了峰峦的险峻。玉虚洞府,仿佛远在海上仙山;空寂楼台,好似回归了极乐净土。这一切,就像看完画家僧繇的画作,收起了十二幅丹青图卷,瞬间消失不见。

转眼间,廊殿、洞府、溪山全都没了踪迹,只剩下冯相一人,端坐在后园容膝庵的禅床之上。他感觉口中茶味还带着甘甜,松风仍在耳边回响,鼎中的香烟袅袅升起,座前的花影都还未移动。不过是在禅定的片刻之间,他的“身”却游历了万里之外。冯相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境界清晰,对话分明,完全不像是梦境。他明白,这是在禅静之中,显现出了自己的前世本源。再一算自己的年龄,正好五十六岁,与道童所说玉虚尊者游历人间的年数相符,这才清楚,自己正是金光洞主的道友——玉虚尊者的转世。

从那以后,冯相每次与客人交谈,常常自称“老僧”。三十年后的一天,他毫无病痛地离世,自然又回到了玉虚洞中。有诗为证:“玉虚洞里本前身,一梦回头八十春。要识古今贤达者,阿谁不是再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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