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猛地站起身来,动作之突然,使得他身后的椅子在柔软的地毯上硬生生刮出一道沉闷的响声,“成交!但采购比例必须降到五成。”这个从国营副食品商店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男人,终于显露出他隐藏在憨厚外表下的锋芒和决断。
田毅原本在平光金丝眼镜后透着阴冷的目光,此刻终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微微点头:这样的对手,才配成为他在商业版图扩张中的渠道盟友。
“我还要西南物流的独家合作。”张睿紧接着又抛出一个新条件,他那褶皱的眼皮微微抬起,眼中精光乍现,“如此,我可以同意让田总您控股,但前提是您不能随意插手我的运营事务。”
何洁听闻,迅速在手中的设备上调出相关数据,:“田董,如果答应这个条件,我们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比较被动的局面,从一开始就会和红旗形成正面竞争态势。”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田毅轻轻抬手打断。
“可以。”田毅回答得异常爽快,这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出乎意料。他紧接着抽出钢笔,在协议的空白处快速书写起来,同时说道:“但我要新增两个执行董事席位,有些关键事务,我还是不能不管。对了,听说令郎准备去沃尔玛中国区工作?”
张睿听到这话,瞳孔瞬间猛烈收缩,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儿子张骁的跳槽计划一直处于严格保密状态,几乎没有外人知晓,可面前这位资本猎手,竟然已经掌握了如此隐秘的情报,这场融资谈判,从一开始就如同一场透明的牌局,自己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三个月。”田毅竖起三根手指,“我能让你那2000万贴息贷款顺利落地。”说着,他悠然地点燃一根雪茄,袅袅烟雾升腾而起,在烟雾缭绕中,仿佛隐隐浮现出省厅某要员的模糊轮廓。“作为交换,张骁要出任我龙泉食品厂副厂长。”
张睿手中的钢笔尖不由自主地在协议上洇出一团墨渍,他那原本沉稳的面容此刻也难掩震惊与无奈,到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没有看透,这哪是透明牌局,不过是资本巨鳄对创业者进行注资的既定流程罢了,早在谈判开始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
随着协议的最终签署,夜幕已然降临,蜀都大道上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张睿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缓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然而,他离去不久,一辆黑色的宝马730便如一阵疾风般急刹在锦江宾馆门口。
陈远航攥着一枚宝格丽戒指,火急火燎地冲进宾馆大堂,直奔电梯而去。一到二十三层行政酒廊,他便看到何洁正为田毅整理文件,两人的手指偶尔不经意地相触,那袖扣与腕表折射出的耀眼光斑,如同一把把尖锐的针,刺痛了他的双眼。
“小洁……”陈远航原本想饱含深情的呼唤,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到田毅微微俯身,在何洁耳边轻声耳语的亲密姿态,以及何洁唇角那转瞬即逝的笑意,这一切都让他妒火中烧。此刻的陈远航,已然顾不上许多,他紧握着手中的玫瑰花,不顾一切地准备硬闯进酒廊包厢。与此同时,陆虎带着八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如鬼魅般从消防通道涌出,迅速形成一道坚实的人墙,将陈远航逼退至酒廊的立柱旁。
“你们这是准备非法拘禁!”陈远航恼羞成怒,大声咆哮起来,试图以此引来宾馆客人围观来威慑对方,“知道我是谁吗?”说着,他猛地扯开手中的公文包,一捆崭新的百元大钞如瀑布般滑落,散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这只是老子半天的利息!”
陆虎戴着一副墨镜,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只是微微抬手,身旁的一个保镖便如猛虎扑食般出手,反剪住陈远航的双臂,将他狠狠地按在鎏金立柱的墙面上。陈远航那昂贵的定制西装与墙面的浮雕激烈摩擦,发出一阵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
“何洁,是我!”陈远航大声叫喊惊动了正在低声交谈的田毅与何洁。田毅抬手示意暂停正在播放的笔记本电脑,何洁原本整理文件的指尖也微微凝滞。这个同学会后如影随形追求她的高中男同学,此刻正以一种最拙劣、最不堪的方式,无情地撕开了她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专业形象。
田毅轻轻叩击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进来。”随后,他转动着手上的尾戒,补充道:“记得关闭录音系统。”
当陈远航踉跄着撞入包厢时,田毅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对方歪斜的领带,眼神如同验货员审视一件瑕疵品般微微眯起:“这位先生擅闯我的私人会议,是想向我展示您新买的手表吗?”
“小洁!”陈远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天鹅绒首饰盒,打开后,那枚宝格丽戒指在顶灯下折射出一道道略显廉价的七彩色光斑。
何洁缓缓起身,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精准得仿佛比纳斯达克指数的跳动还要规律。她面色冰冷地说道:“陈远航,你现在的做法已经对我构成了严重的骚扰。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暂时不起诉你,但请你好自为之,自重一些。” 话音刚落,何洁便抱着文件,从容地退到了角落,与陈远航拉开了一段明显的距离。
“陈先生是做服装尾货生意的吧?”田毅用钢笔尾端轻轻推了推平光金丝眼镜,火星在袅袅青烟里明灭闪烁,映照出他镜片后那双弯成月牙状的眼睛,“厉害啊,当年我都还不懂这些门道,只知道在新津拿破洞牛仔裤,然后骑着三轮车在盐市口叫卖。”
陈远航的领带歪斜地卡在喉结下方,宝格丽天鹅绒戒指盒也不由自主地从指缝间滑落。他刚要张嘴说话,田毅却紧接着打断:“哎,但你这人太抠门了,十三家供应商帮你垫资六百万……你居然在账期到了之后还拖欠九十天。银行承兑汇票的保证金,恐怕是挪用这些供应商的货款去填窟窿了吧?”
何洁静静地看着陈远航,只见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原本被他用玫瑰花巧妙遮盖住的冷汗,此刻正顺着鬓角源源不断地滚落,径直钻进他那阿玛尼衬衫的领口。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田毅说着,从容地从鳄鱼皮公文包中抽出一份空白文件,“你名下所有档口作价八百万并入我的零售公司。”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那声音温和得就像在和人讨论菜市场白菜的价格一般,“作为回报,你那些债务我负责清偿。”
陈远航听到这话,突然像被激怒的狮子般暴起,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动作,便被身后的保镖再次死死地按回沙发。田毅不紧不慢地抖了抖雪茄灰,继续说道:“三天前你从石狮拉回来的那批阿迪达斯……”他故意拖长尾音,“我想想,那商标缝线是双针还是单针呢?你说工商局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查封你的货物呢?”
何洁听到这里,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她忽然想起三天前的那个深夜,田毅让她整理西南服装业调研报告,原来自己身边发生的这些事,自己的男人其实心里都一清二楚。
“或者你更喜欢另一种合作方式。”田毅忽然将目光转向何洁,“何总监,把你整理的方案给陈总看看。”当那份《债转股协议》被轻轻推到陈远航面前时,他看着上面40%的股权占比,忍不住笑出声来:“田董真是菩萨心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