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香进了干休所,径直去了祁老爷子的住处,是一个套间,收拾的很好,屋里不知是点了什么香,淡淡的挺好闻。以前钱玉香住在大院小洋楼的时候,祁老爷子和祁老太就喜欢在屋子里点香,她那时候还觉得不好闻来着,跟祁爱国抱怨了几回,也不知祁爱国是怎么跟二老说的,那之后家里就再没点过香。
想到这些,钱玉香心里就跟翻了调料瓶一个五味杂陈,很后悔当初自己执意要离婚的举动。
要是当时没离婚,哪怕是没有洋楼住,也至少还住在大院,她还是营长太太,有个住在干休所的公公,走出去依然是风光的。
最重要的是,祁爱国爱她,重视她,一切以她为先。
她以为祁爱国爱她,是因为她足够优秀,哪怕没了祁爱国,她也能轻松找到比祁爱国更好的男人,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起初在纪元晖医生那里受了挫,她沉寂了一阵子后又重整旗鼓,看上了好几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男人,可惜一个都没成,要么嫌她年纪大了结过婚,要么嫌她没有一份足够体面的工作,总之各种挑剔,将她贬的一无是处。
她原以为的容貌优势,在那些有权势的成熟男人面前,根本算不上优势,人家可以找到比她更漂亮还更年轻的姑娘,为什么要找她这样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呢。
于是她将孩子送到干休所,说她一个人要工作,管不了孩子,将抚养权还给祁家,还为此找祁老太要了五百块钱的补偿。
可哪怕她将孩子撇开了,也同样找不到比祁爱国条件更好的男人,一听她离过婚生过孩子,原意跟她相亲的都很少,来得大多是些歪瓜裂枣。
半个月前,一个邻居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粮站的站长,中年丧偶,有两个孩子在读初中,住大房子,颇有些家底,就是长相个头都很一般,是钱玉香从前看都不会看一样的那种外形。
可接连受挫的钱玉香早就降低了择偶标准。
得知男人家底颇丰,住着京市胡同里的独门小院,还是粮站站长这样的肥差,她立即就心动了,见了人后忍着恶心同意了继续交彺。
原以为,这样的男人能讨着她这样如花似玉的老婆,肯定会像祁爱国那样捧她如珠如宝。
可事实是,男人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对她呼来喝去,为她花钱更是抠门到极点,张口闭口就是家里的钱都要留给他儿子,让她不要掂记。
昨天那男人还想带她回家过夜,可两人还没领证结婚,甚至都没提结婚的事。
她真是跟吃了屎一样恶心,拒绝了男人后她跑回家哭了一场,越想越后悔,越对比越发现祁爱国有多好。
打听到祁爱国今天来了干休所,她立即精心打扮了一番过来,借着看女儿的名头,总算是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祁老爷子的声音将钱玉香飘远的思绪拉回。
钱玉香目光在小厅中一扫,收拾齐整的小客厅里,只坐着祁老爷子,再没有别人。
“南南呢?我是来看南南的。”钱玉香说。
祁老爷子冷哼,“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心里清楚。”
钱玉香假装听不懂,“爸,我真的是想南南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头回分开这么久,我能不想她吗?”
一手带大?
祁老爷子都不稀的说她,南南从小就是保姆和奶奶带,她每天就负责打扮,看那些伤春悲秋的书,管过南南什么?
唯一一次带南南,还是去外地亲戚家,也就那么一次,还在火车上闹出那样的事来。
“南南,你妈来看你了。”祁老爷子拿起报纸,对着一旁的房间门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南南才磨磨蹭蹭从屋里出来,表情淡淡的,并没有见到旧别的母亲的高兴,只轻轻喊了一声,“妈。”
钱玉香皱眉看着南南,又伸头去看南南出来的那个房间,房间里没人,祁爱国呢?
另一个房间也关着门,难道在另一间房里?
钱玉香牵起女儿的手,“南南,你瘦了,是不是想妈妈想得吃不下饭?”
南南摇头,“没有,我奶说我胖了。”
钱玉香用力捏了女儿的手一下,警告地瞪着南南,“我还能看错?明明就是瘦了,南南呀,就算想妈妈,也要好好吃饭。”
南南用力抽回手,看了眼白嫩手背上的红印子,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我没有不好好吃饭,每天都吃得很饱,比跟你在一起时饱多了。”
南南已经十二岁,该懂的都懂了,哪会不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如果妈妈真的爱她,怎么会只顾着和男人相亲,把她丢在家里不管不顾,连她发烧了都不知道,成天只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四处招摇。
离开爷奶后,她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早就想回爷奶家了,她想过回从前住小洋楼,有保姆伺候的日子。
可惜现在就算回到爷奶身边,也再回不去从前的好日子,但也比跟在妈妈身边要强,她是不会再听妈妈的话,不会再跟妈妈走。
见女儿接连落她面子,钱玉香脸上的表情差点没崩住,气得狠狠瞪了南南一眼。
可惜,南南压根不看她,白眼白瞪。
“你爸呢?”钱玉香问。
南南摇头,“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爸爸对她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以前不管她提什么要求,爸爸都会尽力满足她,哪怕那些要求在爷爷眼中是很不合理的,爸爸也会满足她。
可现在,只要是爷爷反对的事,爸爸都会站在爷爷那一边,对她不再百依百顺了。
所以她现在也不喜欢爸爸了。
也不喜欢爷爷。
更不喜欢成天在她面前唠唠叨叨的奶奶。
等她长大了,有钱了,她就要离开这里,谁她都不要。
钱玉香忍着气,指着另一间房问,“你爸是不是在那边?”
南南摇头,“不知道。”
钱玉香真的快气死了,这死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