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窗外的天色，从墨蓝过渡到鱼肚白，最终染上一抹熹微的晨光。
而书房内，残烛早已熄灭。
只有袅袅青烟无声诉说着长夜煎熬。
上官青坐在太师椅上，一夜未动，此刻缓缓抬起头。
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加上之前的慕也和李默，整整五个弟子！
全都派出去了！
但也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岂有此理！”
上官青猛地一拍桌案，压抑了一夜的怒火终于爆发！
茶杯再次被震得跳起，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声音冰冷。
“一群山野村夫，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真当老夫这太医院院卿是泥捏的不成？！”
扣押太医，如今又扣押他这么多弟子！简直无法无天！
他霍然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眼神锐利如刀。
“老夫倒要亲自去看看！”
“看看你们那所谓的病所，究竟是何方神圣！看看你们，到底凭什么如此嚣张！”
今日，他定要闯一闯那龙潭虎穴，将他的弟子们带回来！
怀着满腔怒火，上官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府邸，直奔太医院而去。
他要先去太医院点卯，然后便直奔那临时病所，兴师问罪！
…
太医院门前。
晨曦为这座庄严肃穆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往日里，太医们大多会在此刻三三两两地进入，彼此寒暄。
今日却显得格外忙碌，到处都是急匆匆的背影。
上官青沉着脸，刚踏上门前的石阶，正准备进去。
眼角余光却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地从旁边的廊道走来，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是太医院的同僚，余太医和张太医。
只听那张太医一脸惊讶地询问。
“老余，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临时病所那边急缺人手，你没收到消息吗？”
“咱们太医院能动弹的太医，差不多都被拉过去帮忙了！”
那姓余的太医看上去像是刚赶到，闻言一脸茫然。
“帮忙？去荒山设立的那些临时病所？咱们全都过去？”
“万一，宫里哪位娘娘或者贵人临时传召，咱们……”
张太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哎呀，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宁安县主已经发话了，如今没有什么比控制瘟疫更重要！”
“所有太医，必须全力配合！宫里那边，自有安排！”
“赶紧走吧，晚了又要被那些荒山护卫催了！”
余太医闻言，缩了缩脖子，显然对那些护卫有些忌惮，连忙点头。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好奇地问。
“对了，张兄，你看到上官院卿了吗？”
“今天好像一直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张太医闻言，脸上立刻露出钦佩之色：“上官院卿？”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张太医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敬佩和感慨。
“咱们这位上官院首，那才是真正的高风亮节，深明大义之人！”
“人家是第一个支持防疫的！”
“你可知晓？为了支援病所那边，上官院卿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最得意的五个弟子全都派过去帮忙了！”
“五个啊！听说都是尽得院卿真传的青年才俊！”
“啧啧，这份胸襟，这份担当！我等望尘莫及啊！”
余太医听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也浮现出羞愧之色：“竟，竟有此事？”
“原来上官院卿如此深明大义，我等先前还心有疑虑，真是，真是惭愧啊！”
“不行！和院首大人比起来，我真是差得太远了！”
余太医用力一拍大腿。
“我这就回去，把我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全都找过来！”
“也让他们去病所那边出份力，好好跟人家学学！”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脚步匆匆地朝着太医院大门内走去，准备履行职责。
而站在石阶上的上官青，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帮忙？
五个弟子，全都派去帮忙了？
第一个支持荒山？高风亮节？深明大义？
这些赞誉，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他什么时候说过让弟子们去“帮忙”了？！
他们是去刺探情况，去揭穿那些人的啊！
可如今，在所有同僚眼中，他却成了支持荒山的楷模？
而他的弟子们，不是被扣押，而是去“帮忙”了？那为何一个都没有回来？！
难道那个临时病所，真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进去，就出不来了？！
不行！他必须马上去看看！去弄清楚，那些弟子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上官青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着城南临时病所的方向大步走去。
…
时间，倒回至昨日黄昏。
暮色四合，位于京城南郊十几处被临时征用的大宅院，此刻灯火通明。
这里，便是由荒山接管，用于隔离和救治瘟疫患者的临时病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消毒用的石灰水味……
院落内外，随处可见穿着统一靛蓝布衣、脸上蒙着白色布巾的人员忙碌穿梭。
有的在熬煮汤药，巨大的药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有的在搬运物资，一捆捆干净的被褥和药材被送往各个房间。
有的在低声安抚着病患家属，宣讲着注意事项。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半旧青衫，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挤入了这片忙碌的区域。
这人正是慕也，他脸上努力堆起和善的笑容，眼神却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啧，还真像那么回事。”
慕也在心中嘀咕，表面上却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
他看到有人在分发汤药，便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看到有人在清扫地面，也假意要去搭把手。
他的目光四处逡巡，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很快，他的视线锁定在了院子角落的一个小身影上。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药童，正坐在一张小木凳上，面前摆放着一堆干净的白布和细绳。
小药童低着头，小手异常灵巧地穿针引线，似乎在缝制着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也戴着一个同样款式的白色布巾。
“小孩子，心思单纯，最好套话！”
慕也心中一动，立刻朝着那小药童走了过去。
他放轻了脚步，在小药童身边蹲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和蔼可亲。
“小朋友。”慕也笑着开口。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呀？做得这么认真。”
那小药童似乎被吓了一跳，抬起头，露出一双乌溜溜、清澈见底的大眼睛。
看清来人，他并没有害怕，只是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在做口罩呀。”
“口罩？”慕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
“对呀！”
小药童举起手中一个已经缝制了一半的白布罩子，认真地解释道。
“就是这个，你看，用干净的布缝起来，里面还要夹上几层纱布。”
他用小手指了指旁边的材料。
“做好了，就像我脸上戴的这个一样。”
小药童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罩。
“几位姐姐都说了，现在外面有很多病毒，吸到肚子里人就会生病。”
“戴上这个口罩，把嘴巴和鼻子遮起来，就能挡住那些病毒，保护好自己，就不会生病啦！”
小药童说得一本正经，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戴口罩哒！哥哥你也戴着！”
说着，小药童就给慕也塞了一个口罩，还教他怎么戴。
慕也学着小药童的动作戴上去，实际上心中一喜！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突破口！
今天一定要问清楚，这些人耗费这么多材料，制作口罩的原因！
“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病毒，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