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兴国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征得家属同意后，王医生马上开药，护士把半片氯丙嗪碾碎化在温水里，喂肖红梅喝下。
一个钟头过去，她挣扎的劲儿渐渐弱了，圆睁的双眼缓缓合上，不再说胡话，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般。护士俯身仔细查看，确认她呼吸平稳、脉搏正常，且没有再次躁动的迹象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固定带。
全程守在一旁的肖兴国，看着妹妹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自责地念叨着：“是哥没用...明明该护着你的，却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
几位护士收拾好器械，其中一人语气冷静：“观察的时间到了，家属先回等候区吧。”
见他仍扒着床挡不撒手，她放缓声音劝道：“病人刚吃过药得休息，您在这儿她也歇不踏实，您甭操心，我们外头都轮班守着，一有动静立马知道！”
肖兴国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沉默地替妹妹掖好被角，随即便被护士半引半扯地往门外带，一步三回头，直到铁门重重关上，他才收回不舍的目光，脚步沉重地往等候区挪去。
此时，住院部的等候区里。
等得无聊的李天佑找着话题，问：“宋同志，您今儿也奔这儿瞧病人来了？”
他一开口，原本抻着脖子往走廊张望的董志明，唰地回头，看着相邻而坐的俩人，眉宇间尽是了然。
难怪总是对相亲的事不甚上心，原来是心里早住进了意中人。
宋向暖摇了摇头，否认道：“我是来跟王师兄拿这个月使用冬眠灵患者的临床数据。”
李天佑语气疑惑：“x大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不就有精神病院嘛，咋还得来安定医院这儿取临床数据呢？”
见他有兴趣，本想简单提一嘴就跳过的宋向暖也来了精神：“虽说冬眠灵如今已广泛应用，但它长期服用产生的副作用仍不容忽视，我们的团队正致力于研究对抗着这些副作用的药物，需要大量的临床数据做支撑，所以每月初我都会过来安定医院一趟。”
不过患者病历都是保密的，基于两院的合作关系，他们能调取的也是按照保密条例规定，由主治大夫整理后的临床资料。因此，王医生去看诊时，宋向暖也不能留在办公室，只能跟李天佑他们一道儿在等候区候着。
李天佑若有所思：“我记得张法医提过，咱上次送去检验的‘阿肌苏丸’，就它里头那让人迷糊的天仙子，好像也能拿来治疯病？”
宋向暖点点头：“从天仙子里头提取出来的东莨菪碱、阿托品，正是对抗冬眠灵副作用最常用的药物，不过由于它们本身带有毒性，剂量方面必须精准把控，因此，我们需要收集大量数据，仔细研究，才能确保用药安全有效。”
“怪不得老话都说‘医毒不分家’呢，这不就是以毒攻毒嘛！”李天佑心里一动，脑洞大开道：“要是咱能弄清楚这两种药物对抗冬眠灵副作用的门道，再人工合成无毒的出来，往后治病不就能躲开药物中毒的风险了？”
宋向暖唇角牵出笑漪，她还是第一次和非医学专业的人聊药物聊得这么起劲儿：“没错，这正是我们团队眼下的研究课题。”
只不过它们近期引进人工合成的丙胺太林，虽与东莨菪碱、阿托品同属抗胆碱能药物，但在对抗氯丙嗪副作用时效果并不理想。
李天佑在后世也有个从事药物研究的好哥们，耳濡目染下也对药学有几分浅薄的认知，倒是能接住宋向暖的话茬，俩人一来一往地问答间迸发出来的合拍，让旁边偷听了一耳朵的董志明都不自觉挂起了姨母笑。
“志明，你丫搁这儿傻乐呵啥呢？”
还没走近，就瞧见董志明靠着门框，笑得跟傻狍子似的，原本还沉浸在离别伤感中的肖兴国，也是绷不住了。
随着他这声打岔，李天佑俩人也停下了话头，齐齐扭头看向董志明，前者更是疑惑地问：“董队，出啥事儿了嘛？”
董志明挑眉逗趣道：“没啥事儿，就是瞅您俩这热乎劲儿，咋看都不像是头回搭话啊！”
走过来的肖兴国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微笑看着他俩。
宋向暖面色一臊，半低下头，倒是李天佑一拍脑门，赶紧为双方做了介绍，随后便询问起肖红梅的情况。
“红梅吃过药就消停了，这会儿正昏昏睡着呢，多亏您刚才和宋同志一块儿劝我，不然真误事了！”肖兴国将话题重新转移到他俩的身上。
李天佑摆摆手：“咱俩这交情，提我干啥？”
宋向暖也同步地抬头说道：“我就随便说了句，不值一提。”
肖兴国被他俩这相差无几的说法听得发愣，一时竟没言语。
哪承想这两人往外推完功劳还嫌不够，对视一眼后，前者说：“这事儿还是得感谢王大夫！”后者接：“师兄他熟稔病情，才能把药量算得准。”
正巧来送资料的王医生：“...”难道他上次整理的数据里有差错，所以老师这次特意派小师妹来“捧杀”他？
他瞥了眼李天佑，将牛皮纸袋交给宋向暖：“这就是上个月的数据，劳驾您捎给老师。”
随后又跟肖兴国说：“既然肖红梅吃了冬眠灵挺见效，那就先照这个量连着吃几周，等急劲儿过去了，我再琢磨着慢慢减药巩固。”
肖兴国连连点头：“王大夫，您说啥我都听您的，刚才那事儿是我糊涂，给您赔个不是！”
王医生不甚在意：“没事儿，当家属的着急上火也是人之常情，咱都懂，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吧！”
出了安定医院，李天佑本想骑上自行车跟董志明两人离开，但看看抱着牛皮纸袋的宋向暖。
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句：“宋同志，这地儿离x大医学院不近，走着得老长时间，要不我骑车捎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