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所乘的水师船只,缓缓靠上临汉门码头,萧云骧等人下船。
近来,西军进军湖南,兵员补充和物资运输需求大增,故而临汉门码头,被武汉衙门临时征用。
码头上,还停靠着几艘载着西军货物的船只,码头工人正忙着卸货,将码头一角堆得满满当当。
货物堆旁,一位戴遮阳斗笠的西王府小官,正专注清点货物,不时在本子上记录,没留意萧云骧等人走来。
萧云骧走上前,看到货物包上写着“秋季军服”,随口问道:“秋季军服,怎么现在就发了?”
那官员听到声音,急忙转身,见到萧云骧,明显紧张起来。
“大……大王,这几艘船原本从武汉运货,发往重庆,放空回来不妥,重庆府就顺带把秋季军服运过来了,秋天正好能用。”
萧云骧见这小官认识自己,颇为惊讶。他上下打量此人一番,略作思索,微笑道: “我记得你,你是重庆城内读报的吕秀才吧,怎么到武汉来了?”
吕秀才见被认出,满脸堆笑解释:“大王,我早不读报了,已加入重庆府衙。”
“半年前,林巡抚发内部通告,说湖北缺人,号召四川官员主动报名。我没家小负担,就来了。”
萧云骧夸赞:“好样的,现在什么品级?”
吕秀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汗:“到武汉后升了一级,从从八品主事升为正八品主簿,就在武昌衙门当差。”
萧云骧打趣道:“你这趟来得值。”
又拍拍他肩膀,“注意防暑,给码头工人多备点绿豆汤。”
吕秀才指着树荫下的大木桶:“备着呢,大王。”
萧云骧见状,摆摆手,不再打扰他,离开了。
回到武汉府衙,不见曾水源和赖文光。
询问属吏得知,曾水源和容闳去汉口查看新学校建设,赖文光则到武汉下游的黄石西塞山,验收江防炮台。
托贪官官文的福,相互毗邻的湖广总督府和湖北巡抚府,建得极为宽敞。
西军占领武昌后,变卖两府值钱之物,却没必要耗费人力物力,去拆修好的房子。
曾水源便打通两府隔离的围墙,将西军首领家眷安置在此,便于安保。
众人在船上待了七八日,早已疲惫不堪。到府衙后,便各自回家。
萧云骧见李竹青已为何禄一家安排住所,便跟着彭玉麟,到总督府后院的彭家。
到了彭家,却只有彭母在家。
原来,彭永钊上学,彭雪梅教书,邹氏去隔壁巡抚府衙,跟曾水源的娘子学绣花去了。
曾水源的娘子是成都绣娘,心灵手巧。
萧云骧回到自己住所。
这房子位于总督府后衙东北角,坐北朝南,面阔三间,两侧带耳房,有独立院落。
原本是官文妾室居所,正中为主寝房,东次间书房,西次间起居室,两侧耳房是丫环及乳母住所。
萧云骧把正中寝房改为客厅,住在西边起居室,两侧耳房当衣帽间和杂物间。
院里有两株石榴树,本意是取“多子”吉兆;
墙角有青石防火水缸,正好让萧云骧用来洗澡。
入户月亮门上的竹帘垂花罩,被萧云骧换成两扇简单木门;
门楣“静怡轩”匾额也被拆掉,但这次,好歹没换上他亲自手书的“西王府”匾额了,只是光秃秃的,空在那里。
总督府里还有多个这种样式的小院落,依妾室受宠程度,大小不一,现在都成了西军首领们的住所。
萧云骧脱掉衣衫,用缸里的水擦去浑身臭汗,换身干净衣服,躺在客厅躺椅上,拿起本《读史方舆纪要》阅读。
《读史方舆纪要》由明末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编纂,自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起笔,约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完稿,历时30余年。
全书130卷,280多万字,分十余册。嘉庆十六年(1811年)首次刊印,此后多次加印,流传甚广。
该书聚焦前明疆土内山川险要、关隘布局与历代战争战略分析,以“古今用兵战守攻取之宜”为主线,结合历史与地理,兼具自然、人文、军事价值。
萧云骧看了十几页,在凉风里渐生倦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哎,醒来啦,快醒来。”
萧云骧惊醒,见彭雪梅俏立身旁。
他揉了揉眼睛,见日头已经偏西,周围没人,便开始胡说八道:“雪梅,找本夫君何事?”
彭雪梅双颊绯红,低头回道:“爹爹叫你去吃饭。”
萧云骧笑嘻嘻地站起来,张开双臂:“来,给夫君抱抱,想死我了。”
彭雪梅躲得远远的,嗔道:“你再耍无赖,我就走了。”
这时,院门口探出个小脑袋:“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抱,真不知羞。”
萧云骧一看,是九岁的彭永钊。他正在兴头上,却被这小家伙撞破,颇为羞恼。
只见他走到院门口,抱起彭永钊,双手举起:“快叫姐夫,不然打你屁股。”
彭永钊在半空中害怕得直叫:“姐夫,姐夫,放我下来。”
萧云骧大笑,让彭永钊骑在脖子上,朝彭家走去。
到了彭家,邹氏在门口等候,接过彭永钊,领萧云骧进屋。
屋里,一桌饭菜已备好。
彭母和彭玉麟先坐下,萧云骧带彭永钊入座后,邹氏和彭雪梅去盛饭。
看来彭玉麟已把萧云骧想尽快成亲的想法,告知众人,今晚邹氏和彭母格外高兴。
众人心中有事,匆匆吃完饭,彭雪梅去收拾碗筷,并带走彭永钊。
邹氏眼睛发亮看着萧云骧:“阿骧,你和雪梅的婚礼,啥时候办?”
萧云骧低头回道: “我想趁这段时间有空,把这事办了,不然以后忙起来,就不知何时了。”
“而且请岳母包涵,我没多少聘礼。”
这声“岳母”,让邹氏眉开眼笑:“不要聘礼,有心意就行。”
彭玉麟坐在一旁,见邹氏这般模样,一脸无奈,只得转头去向母亲求助。
却被彭母瞪了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只听邹氏接着说:“那明天我带着你们俩的八字,找先生算个好日子。”
彭玉麟沉着脸,再也忍不住,训斥道:“请什么先生,直接看黄历,挑个宜嫁娶的日子就行。”
邹氏看向彭玉麟,眼中寒光一闪,彭玉麟顿时没了气势。
却见他灵机一动,振振有词:“你不知道阿骧是什么人?哪个先生能算、敢算他的命?不怕会遭到反噬,当场暴毙么?”
邹氏一怔,这话她能理解,也愿意相信,于是连连点头:“对,对,老彭说得有理,咱们就看黄历,别真去害人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