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拂过宫墙檐角,带起几分肃杀之气。
尹娇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指尖轻轻拨弄着面前一碟色泽过于艳丽的蜜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聚集在她宫中的一众嫔妃耳中:“唉,也不知怎的,最近御膳房送来的这些蜜饯,甜得简直发腻,齁得人嗓子疼。本宫倒要亲自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厨子,竟敢如此偷工减料,败坏了宫里的好东西。”
此言一出,在座的几位份位较低的嫔妃立刻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谁不知道这蜜饯是皇后娘娘宫里最先兴起,而后才赏赐各宫的?
尹贵妃这话,明面上是针对御膳房,实则剑指何处,已是不言而喻。
一位素来与尹娇亲近的良媛立刻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这蜜饯确实甜得有些过了头,妾前几日尝了一块,竟半宿没睡安稳。”
尹娇凤眸微挑,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袅袅起身:“既然如此,本宫便去御膳房走一趟,也算替姐妹们讨个说法。”
浩浩荡荡一行人来到御膳房时,御膳房总管李德全早已闻讯,带着一众厨役跪在门口,战战兢兢。
尹娇却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向存放蜜饯的区域,目光在一排排陶罐上逡巡,最终停留在一个刻着“紫云”二字的精致陶坛上。
这“紫云蜜”,正是宫中近期最受追捧的贡品,据说采自云贵边陲的奇花,产量稀少,滋味独特。
“打开它。”尹娇淡淡吩咐。
李德全慌忙上前,亲自启封。
一股浓郁到近乎刺鼻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一些离得近的宫女甚至忍不住皱了皱眉。
尹娇伸出纤纤玉指,沾了一点蜜送入口中,随即秀眉微蹙:“果然甜得发腻,这等蜜,如何能直接入口?”她顿了顿,眼波流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李总管,取最好的桂花干来,再备一套调制蜜露的器具。”
众人皆是不解,却不敢多问。
很快,桂花干与器具备齐。
尹娇竟真的亲自动手,取那紫云蜜,配以适量桂花,加入几味旁人看不懂的辅料,一番精心调制,原本甜腻的紫云蜜竟化作色泽清透、甜香中带着一丝桂花清雅的“桂花蜜露”。
她命人取来小盏,分与众人品尝。
“嗯,这般调制之后,甜而不腻,清香宜人,倒成了上品。”先前附和的良媛率先赞道。
其余人尝过之后,也纷纷点头称是,对尹贵妃的巧思赞不绝口。
尹娇微微一笑,将剩下的“桂花蜜露”重新封好,意有所指道:“这才是好东西应有的味道。李总管,日后这紫云蜜,便按本宫今日的方法炮制,再送往各宫吧。”
“奴才遵命!”李德全如蒙大赦。
次日早朝,龙椅上的邹煜,在议完几件军国大事后,话锋忽转,朗声道:“昨日朕偶尝尹贵妃所调‘桂花蜜露’,以紫云蜜为基,辅以桂花,滋味清醇,甜度适中,实乃宫中饮品之佳品。特此下令,御膳房依此法制备,赏赐各宫妃嫔,每日一盅。”
群臣闻言,皆以为是帝王恩宠后宫的寻常之举。
邹煜目光扫过阶下,特意停留在皇后那略显憔悴的脸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皇后近来似乎气色不佳,想是操劳宫务所致。这桂花蜜露,据说有养颜安神之效,皇后当多饮几杯,调养身子才是。”
皇后闻言,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几分,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却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俯首谢恩:“臣妾……谢陛下隆恩。”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群臣之中,有心思敏锐者,已从帝后二人这番互动中嗅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当夜,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避开巡逻的禁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御膳房的库房。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亮了那人身上一袭紧裹的黑袍。
黑袍人动作娴熟,显然对库房的布局了如指掌。
他径直来到存放“桂花蜜露”的区域,从怀中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陶罐,正欲将尹娇昨日亲手调制的蜜罐替换下来。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蜜罐的刹那,暗处,几双锐利的眼睛早已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为首之人,正是尹娇的心腹大太监福安。
他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小太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尹娇早已料到会有人按捺不住,特意交代过,只需盯梢,不必打草惊蛇。
只见福安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竹管,对着那黑袍人的背影,轻轻一吹。
一蓬无色无味的粉末,肉眼几不可辨,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黑袍人宽大的斗篷内侧。
这,便是尹娇从她的“美食系统”中兑换出来的“影粉”,平日里与普通灰尘无异,唯有在特定的月光角度下,才会显现出淡淡的荧光,是追踪的绝佳利器。
黑袍人对此毫无察觉,他迅速完成了蜜罐的替换,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膳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福安看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道:“鱼儿,上钩了。”
那黑袍人身形矫健,一路避开所有耳目,朝着京城东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吹拂着他的斗篷,斗篷内侧那肉眼难见的影粉,正随着他的动作,在寂静的夜空中,悄然指引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地。
前方,黑暗笼罩的东郊,仿佛蛰伏着一头等待猎物归巢的巨兽,只有几点零星的灯火,在无边的墨色中闪烁不定,透着一股诡异的宁静。
夜色如墨,将东郊的这座庄园衬得愈发诡秘。
月光勉强穿透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如同鬼魅的触手。
尹娇与邹煜二人早已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身形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看来咱们钓上来的是条大鱼。”尹娇压低了声音,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精致的下颌线上,眸中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
她指尖轻轻拂过石狮脚下那个与寂照寺后山石碑上一般无二的诡异符号,那符号透着一股邪性,令人不寒而栗。
邹煜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这座庄园占地极广,围墙高耸,岗哨林立,单是这份戒备森严的气派,就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
他沉声道:“能用这种符号作为标记,又藏得如此隐秘,背后势力定然不简单。蜜罐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图谋,恐怕远超我们想象。”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已无需多言。
邹煜身形如电,趁着两队守卫交错而过的瞬间,足尖在墙头轻轻一点,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落地时片叶不沾。
尹娇则不然,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看中的是一株紧贴墙壁、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其遒劲的枝干如同天然的阶梯,蜿蜒向上,直探入二楼偏殿的窗沿。
尹娇的身手同样矫健,她如同一只灵猫,几个起落便攀上了粗壮的树干,借着浓密枝叶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伏在了偏殿的窗外。
窗纸微透,隐约可见内里烛火摇曳,伴随着压抑的低语声断断续续传来。
她凝神细听,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辛家那群废物,终究还是暴露了!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沙哑而狠戾的声音响起,充满了不屑与怒火。
“尊主息怒,辛家虽失,但‘钥匙’尚在我们手中。只是……计划恐怕要提前了。”另一个声音略显年轻,却同样透着一股阴沉。
“提前便提前!”沙哑声音冷哼道,“传令下去,让‘辛者’即刻行动!这一次,务必万无一失!否则,提头来见!”
“是!属下明白!”
辛家?
辛者?
计划提前?
尹娇心中一凛,这些零碎的词语串联起来,无疑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
正当她屏息凝神,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脚下却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该死!
她暗骂一声,低头看去,原来是窗台下不知何时积攒的一截枯枝,竟被她不慎踩断!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屋内原本低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偏殿,压抑得令人窒息。
不好!被发现了!
尹娇心头狂跳,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撤,但已经来不及了。
紧接着,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正朝着窗户的方向逼近!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重锤般敲击在尹娇和邹煜的心上。
几乎在脚步声响起的同一时间,早已潜伏在庭院阴影中的邹煜眼神陡然一冷,杀气毕露!
他右手已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只待对方稍有异动,便会暴起发难,为尹娇争取脱身的机会。
他很清楚,一旦被发现,面对的将是整个庄园无穷无尽的追杀!
千钧一发之际,尹娇却猛地按住了邹煜握剑的手,对他急促而坚定地摇了摇头,用几不可闻的气声道:“别动!他们没发现我们!”
邹煜一愣,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窗纸上终于映照出一个轮廓僵硬、行动略显迟滞的身影。
那绝非活人!
只见一个通体乌黑、关节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关木人,手持长戟,正沿着固定的路线巡逻,刚才那脚步声,赫然便是它沉重的木制关节与金属机括摩擦转动所发出的!
当那机关木人从窗前走过,继续沿着回廊向远处行去时,尹娇和邹煜才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竟然是机关木人……”邹煜瞳孔骤缩,心中惊骇不已。
这庄园之内,竟是如此的龙潭虎穴,步步危机!
他看向尹娇,只见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此刻正紧紧盯着那机关木人远去的背影,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闪烁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与专注。
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邹煜噤声,自己则如同一只灵巧的壁虎,纹丝不动地贴在窗沿之下,呼吸放得极轻极缓,仿佛与这夜色彻底融为了一体。
这鬼地方,果然没那么简单。
尹娇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双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一寸寸地扫视着下方庭院中的一切动静,尤其是那些……神出鬼没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