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阳的声音忽然严肃下来,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原本嘈杂不堪的现场安静下来。
“题目,《有个姑娘叫小薇》。”
他目光穿越人群,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台下那个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沈幼薇,丝毫没有隐藏对她的爱慕。
此刻的沈幼薇,体内幸福的暖流猛地炸开,席卷四肢百骸,让她指尖忍不住有些发麻。
胸口小鹿乱撞,撞得她心口发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阳哥他……他怎么能这样!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为她写的诗,会是什么样子?
她屏住呼吸,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拿着话筒的身影!
片刻,林陌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同初融的雪水,清洌而深情:
“你是我长夜尽头唯一的星。”
“彗尾划破亘古的寂静。”
“碎落的光屑。”
“是亿万光年外。”
“为我引航的暗礁。”
第一句落下,全场便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
这意象的奇崛与语言的凝练,远超台上任何一首矫揉造作的仿作或“原创”。
王馆长猛地挺直了背脊,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
林陌阳的声音继续萦绕在现场上空:
“当尘世的喧嚣沉入黑海。”
“当伪善的灯火次第熄灭。”
“你眼底的澄澈。”
“是未被污染的湖泊。”
“倒映着我失落的魂灵。”
沈幼薇捂住了嘴,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她虽然听不懂那些“彗尾”、“暗礁”的宏大隐喻。
但是。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长夜尽头唯一的星”、“眼底的澄澈”、“失落的魂灵”……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林陌阳对她的爱,像是温热的洪水倾泻进她的心房一样。
这哪里是诗?分明是剖开胸膛捧出的、滚烫跳动的心!
林陌阳的语调转为一种低沉的咏叹,带着重生的沧桑与无尽的怜惜:
“他们说,土地只生长稻穗与荒芜。”
“而我。”
“却在你低垂的眉眼间。”
“看见了整个宇宙的破晓。”
“宇宙的破晓……”王馆长喃喃重复,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固守的文学藩篱!
这绝非一个农民能凭空想象出的句子!
它蕴含着对生命、对爱情、对存在本身何等深邃的洞察与磅礴的浪漫!
台上那些歌颂“四化”建设、模仿徐志摩离愁别绪的诗,在这首作品面前,瞬间苍白如纸!
林陌阳的声音渐趋平缓,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他凝视着沈幼薇,完成了最后的告白:
“所以,别怕这世界的棱角。”
“小薇。”
“我愿是那沉默的堤岸。”
“任你清澈的河流奔涌,
“流向。”
“我们共同的黎明。”
最后一句余音落下,广场上死寂一片。
风似乎都停了,连树上的麻雀都噤了声。
啪嗒!
王明手中攥着的、那张写着他“大作”的诗稿,无力地飘落在地。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一种被彻底碾压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创作”,在对方这首喷薄着原始生命力与极致深情的诗面前,简直成了孩童的涂鸦!
那个扎马尾辫的姑娘,早已忘了捡起掉落的笔记本。
只是失神地望着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耳光反复抽打。
她先前那句“乡下来的土包子”,此刻却像是回旋镖一样,正中她的眉心。
跟林陌阳即兴创作的这首诗相比,她这辈子写的所有诗句,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整个现场,死寂一片。
就连原本逛街的男女青年,此刻也都驻足,细细品味着林陌阳念诵的诗句。
良久。
“好!!!”
王馆长一声嘶哑的、近乎破音的喝彩,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轰隆隆!!
现场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热烈掌声,比之前林陌阳朗诵《再别康桥》时热烈十倍、百倍!
掌声中夹杂着现场青年激动难抑的喝彩、难以置信的惊叹、甚至有人激动地拍红了巴掌!
“我的老天爷!农民居然会作诗?还是神作?!”
“宇宙的破晓……共同的黎明……天呐!这意境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吗!”
“这是大字不识的农民?那我们就是连咿呀学语的孩童都不如?!”
“快!快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漏!”
……
此刻的沈幼薇,早已泪流满面。
她听懂了!每一个字都听懂了!
“长夜尽头的星”、“失落的魂灵”、“宇宙的破晓”、“共同的黎明”……
林陌阳把她,把他们平凡却充满希望的生活,写进了浩瀚的星辰大海里!
那“沉默的堤岸”和“清澈的河流”,不就是他一直在默默守护着她,让她自由成长的写照吗?
巨大的幸福和骄傲让她浑身微微发抖,她不顾一切地朝着台上挥手,用尽力气鼓着掌,
这,是属于她跟林陌阳幸福的掌声。
林陌阳在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数道灼热的目光中走下台,径直走向他的姑娘。
他无视了激动得想要冲上来握手的王馆长,无视了周围狂热的人群,眼中只有那个哭花了脸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沈幼薇。
他走到她面前,抬手,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低沉而宠溺:“哭什么?幺妹儿,诗……喜欢吗?”
沈幼薇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只是埋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的星光。
王馆长挤过人群,激动得语无伦次:“林陌阳同志!林陌阳同志!请留步!这诗……这诗能不能把原稿给我?”
“不,我抄一份!我立刻推荐到省刊!这绝对是划时代的作品!同志!林陌阳同志……”
林陌阳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馆长,诗送给我家幺妹了,原稿在她心里。”
说完,他揽着依旧激动不已的沈幼薇,分开兀自沸腾的人群,在无数道或崇拜、或复杂、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从容离去。
金色的阳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他们诗篇的注脚。
王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狂热地追着那个农民背影,再看看地上自己那无人问津的诗稿。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绝望,终于彻底将他淹没。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无地自容,甚至失去了反击的勇气跟力气。
就连父亲的目光,也彻底失去了。
那个扎马尾辫的姑娘连忙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想要冲上去找对方要个签名。
然而看着对方拉着沈幼薇推着单车前进的背影,她羞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