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朱雄英第三次不带任何皇家标志的微服私访。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只带了四名心腹侍卫和六名精通商贸的下属,完全以商队身份出行。此行目的很明确:亲眼见证改革给普通百姓带来的变化,以及仍然存在的问题。
\"陛下,前方就是苏州了。\"随行的侍卫低声禀报。
朱雄英微微点头,望着远处城墙上\"姑苏城\"三个大字,心中涌起期待。苏州是江南丝织业中心,也是他推行工业改革的重点区域之一。
商队在城南一处客栈安顿下来后,朱雄英便以采购丝绸的商人身份,前往当地最大的官办织造厂考察。
织造厂内机杼声声,数百名工女正在紧张地工作。朱雄英在厂监的引导下参观,不时询问一些技术细节,装作对采购生意极为上心的样子。
\"这位大嫂,你们每日工作几个时辰?\"趁厂监不注意,朱雄英悄声问一位年约四十的女工。
\"回客官的话,从寅时到戌时,足足十二个时辰。\"女工一边熟练地操作织机,一边回答,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工钱如何?比往年可好些?\"
女工露出一丝笑容:\"那是自然。自从官府改制,我们的月钱足足增了三成,家中日子总算好过些了。只是...\"她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只是什么?\"朱雄英追问。
\"只是厂里人多,又闷又热,灰尘大。近来不少姐妹都染上了咳疾,我这也是第三年了。\"女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到了夜里,总是闷得慌。\"
朱雄英心头一震,暗自记下。继续参观时,他注意到虽然织造厂的机器设备已经更新,生产效率大幅提高,但通风、防尘等设施却十分简陋,工人们长时间在密闭空间工作,空气质量极差。
离开织造厂后,朱雄英又走访了几家作坊,发现类似问题比比皆是。虽然工人收入普遍提高,但工作条件和健康保障却跟不上生产发展的步伐。
\"前进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关键是要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调整。\"当晚在客栈,朱雄英写下详细记录,\"必须尽快制定工厂安全卫生标准,加强通风设施,控制工时,设立医疗救助。\"
第二日,商队继续南下,来到杭州附近的农村。朱雄英借口考察茶叶产地,在一户姓黄的农家借宿。
黄老汉一家热情好客,得知有外地商人借宿,特意杀鸡备酒。酒过三巡,朱雄英便试探着问起近年来的收成。
\"说来也怪,这两年的收成确实好了不少。\"黄老汉抚摸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自打种上那'洋薯'和'玉蜀黍',产量比种麦子高了一倍不止。只是...\"
\"只是什么?\"朱雄英追问。
黄老汉叹了口气:\"只是地主老爷见我们收成好了,就把租子往上抬。去年一亩地租子从二石米涨到了三石,今年怕是还要往上涨。我们种得越多,交得越多,到头来,手里的余粮还是不多。\"
朱雄英皱眉思索。新作物确实带来了增产,但地租制度的不合理,让农民并未从中获得应有的收益。这是他在推行农业改革时没有充分考虑到的问题。
次日清晨,朱雄英借口查看当地的茶园,实则前往乡村学堂一探究竟。适逢学堂上课,二十余名孩童正襟危坐,跟着年轻教师朗读《女德新书》。
朱雄英在窗外驻足聆听,发现教材内容与他当初规划的相去甚远。原本应当融入自然科学知识和自强自立精神的《女德新书》,在这位教师的讲解下,依然偏重于传统的\"贞、顺、德、言\"内容,对新时代女性价值观的阐释流于表面。
趁着课间休息,朱雄英与教师攀谈,得知此人虽有功名在身,却对新知识了解有限,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教授学生。再查看学堂的其他教材,也多为陈旧版本,缺乏朝廷新近编纂的实用知识教材。
\"教育改革任重道远啊。\"离开学堂,朱雄英心中感慨,\"再好的教材,若无合格教师传授,也难以达到预期效果。\"
商队继续前行,途经浙江山区时,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溪水暴涨,道路中断,朱雄英一行与当地数十户百姓被困在一处高地上。
危急时刻,地方官员反应迟缓,救灾物资调配混乱。是当地一位老猎户挺身而出,组织青壮年搭建简易木筏,将妇孺老幼先行转移到安全地带。朱雄英也加入救援,与当地百姓同舟共济,亲历了灾害应对的种种不足。
三日后,洪水退去,道路恢复通行。离开时,朱雄英暗中赏赐了那位老猎户,并详细记录了此次灾害应对中的问题,决心回京后完善灾害救助机制。
历时两个月的私访让朱雄英收获颇丰,也历经艰辛。当他终于回到南京皇宫时,连最亲近的王守仁都差点认不出他来——皇帝陛下瘦了一圈,肤色晒得黝黑,双手起了老茧,哪还有半分天子威严?
\"陛下龙体可安好?\"王守仁心疼地问道。
朱雄英哈哈大笑:\"朕这两月过得可比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臣滋润多了!走过万里路,吃过百家饭,方知天下民情冷暖。\"
笑过之后,朱雄英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立刻召集内阁大臣,朕有要事宣布。\"
当日午后,内阁诸臣齐聚太和殿。朱雄英将此行见闻详细讲述,并当场提出二十三项具体改革措施:完善工厂安全卫生标准,控制工时,设立工伤补助;调整农业税收政策,限制地租上涨幅度;更新乡村教材,加强教师培训;建立更高效的灾害预警和救助机制……
听完皇帝的讲述,王守仁感慨道:\"陛下此行,足迹虽不远,却望见了天下百姓的喜与忧,真正做到了与民同甘共苦。正所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陛下不居庙堂之高,而亲临江湖之远,实乃大明社稷之福,万民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