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阿剌罕大军离开马庄,全力东追之后不久。
一支规模不大的队伍,悄然出现在了幽州城的西南方向。
他们打着北狄的旗帜,穿着破烂的皮甲,队伍中还有几辆覆盖着毡布的大车,看起来像是一支从前线溃退下来好不容易找到归路的残兵。
城头上的守军立刻发现了他们,警钟长鸣。
“城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守门军官厉声喝道。
“将军!将军开门啊!”
城下队伍中,一个看似头目的人,用带着浓重燕地口音的北狄语哭喊道,“我们是黑风峪逃出来的!好不容易躲过河东军的追杀,逃到这里!”
“后面……后面可能有追兵啊!求将军放我们进去吧!”
黑风峪的溃兵?
守城军官将信将疑,但看对方人数不多,衣衫褴褛,确实像是败兵的模样。
而且,听说黑风峪之战确实有部分人逃了出来。
“等着!我去禀报大人!”军官不敢擅自做主。
消息传到南院枢密使府,韩延寿此刻正心烦意乱。
听说只是几十个黑风峪溃兵,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查验身份,若无问题,就放进来吧!免得在城外聒噪!”
他哪里想得到,这几十个“溃兵”,正是赵暮云整个计划中,最致命的那枚棋子。
他们是由唐延海亲自带领的斥候营精锐,以及柳毅神机营挑选出来的爆破好手!
他们携带的,是集中了全军的猛火油和震天雷!
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城,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炸开幽州的门户!
空城之计,至此才真正完成。
韩延寿自以为是的固守,将最大的隐患,亲手迎进了城内。
而赵暮云,正带着他的主力,如同耐心的猎人,在幽州城外等待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等待着最终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刻。
阿剌罕被调往了错误的方向,幽州守军龟缩不出,内部的利刃已然就位……
所有的条件,都已成熟。
阿剌罕率领着他那支已然人困马乏的骑兵,沿着赵暮云主力“北进”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出了近百里,直抵蓟州南面的“三河镇”。
然而,在这里,他们再次扑了个空。
所谓的“清晰痕迹”到了三河镇附近,就如同断线的风筝,突然消失了。
斥候四散搜寻,只在镇子北面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车辙和马蹄印,指向更北面的山林,但规模远不足以支撑数千主力大军的行动。
“又上当了!”阿剌罕脸色铁青,握着马缰的手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赵暮云用各种拙劣却又有效的伎俩反复戏弄。
“他的主力到底在哪里?”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阿剌罕的心脏。
赵暮云费尽心机把他引到北边来,绝对不是为了遛马!
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他的目标……
他的目标难道真的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阿剌罕的脑海。
幽州!
“回军!立刻回军幽州!”
阿剌罕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调转马头,疯狂地抽打着坐骑,“快!全军以最快速度回援幽州!”
一万北狄骑兵,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开始蔓延的恐慌,再次踏上了漫长的归途。
来时满怀怒火,归时却心沉似铁。
不知道,此刻的幽州,已然暗流汹涌,只待那最后的爆发。
......
与此同时,赵暮云亲率的中军主力,在做出北进蓟州的姿态,成功吸引了阿剌罕的注意力后,并未继续向北,而是在附近一处山谷中悄然转向。
昼伏夜出,凭借着唐延海斥候营对地形的了如指掌,沿着一条隐秘的樵夫小径,绕过所有可能的眼线,直扑幽州!
这一次行军,赵暮云要求达到了极致的隐蔽和迅速。
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马蹄包裹,士卒衔枚,就连重骑兵那沉重的甲胄,也尽量拆卸由驮马背负,以减轻声响。
他们穿行在密林山谷之间,利用一切自然地形掩护,速度却丝毫不慢。
“大都督,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幽州西北的‘卢沟’了。”
夜不收副指挥使沈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赵暮云身边,低声汇报。
“根据城内最后传出的消息,唐校尉他们已于昨日成功混入城内,潜伏在西南角楼附近的废弃营房内。”
“韩延寿依旧紧闭四门,守军主要集中在北门和东门,防备我‘主力’从居庸关或蓟州方向来袭,西北方向防御相对薄弱。”
“好!”赵暮云眼中精光爆射,“告诉弟兄们,胜利就在眼前!武尚志、郭洛,重骑兵到达预定位置后,立刻披甲,检查武器!”
“奚胜,陌刀营做好准备,城门一开,你们就是第一批冲进去的尖刀!”
“柳毅,神机营集中所有还能用的弩箭,压制城头守军,掩护登城!”
一道道命令被低声传递下去,每一个士卒的眼神中都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战意和即将创造历史的激动。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执行一项前所未有的任务。
以数千疲兵,奔袭数百里,燕云道的心脏,幽州!
经过一天一夜几乎不眠不休的急行军,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赵暮云大军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攻击发起位置。
幽州城西北五里外的一片桦树林。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幽州城那巨大而雄伟的轮廓。
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但在这巨兽的体内,却埋藏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赵暮云登上一处高坡,遥望着暮色中的幽州城。
城头上旗帜林立,巡逻的士兵身影隐约可见,看似戒备森严,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韩延寿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误导,城内的防御重心发生了偏移,而最关键的是,一把尖刀已经抵在了它的心脏上。
“老唐那边,有消息吗?”
赵暮云沉声问道,尽管他努力保持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能否拿下幽州,在此一举!
“还没有。约定的信号是子时三刻,角楼火起为号。”沈千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笼罩了大地。
幽州城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巨兽警惕的眼睛。
树林中,七千河东将士屏息凝神,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狼群,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赵暮云按着腰间的横刀,目光死死盯着幽州西北角的方向。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数日来的奔波、渡河、计算,闪过那些倒下的弟兄。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由接下来的这一刻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