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听罢,轻蔑地哼了一声。
随即冷眼扫向傅友德等人:
“没想到你们不识字,竟也学会咬文嚼字,搬出历史典故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傅友德等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蓝玉。
饶有兴致地问:
“凉国公为何不说话?
是有意见却未及表达,还是根本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望向蓝玉。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蓝玉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自然也是不满的。
这灭国之功,他岂能不想?
只是,他和朱政曾有过约定。
若违背承诺,日后涉及朱政之事,必退避三分,以表敬意。
身为男子汉,怎能言而无信?
再说,前些日子朱政已将他所有家产归还。
让他保持颜面,家人依旧锦衣玉食。
尽管朱政未曾明确拒绝,仅表示暂时代为保管,缺钱时可随时取用,但蓝玉并非愚钝之人,深知这份人情的分量,亦欣然接受。
因此,他并未像傅友德等人那样提出异议。
然而,此刻皇帝当众询问,已令他无处可躲。
他无法违背先前的承诺,唯有硬着头皮站出来。
涨红着脸沉默许久,最终鼓起勇气说道:“陛下圣明,骠骑大将军的才华远超末将百倍。
区区倭寇,必定不堪一击,末将毫无异议。”
此言一出,在场文武百官无不震惊,难以置信地盯着蓝玉。
这家伙,难道还是那个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的凉国公吗?竟会说出这般谦卑的话,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不过很快,众人便恍然大悟,想起蓝玉曾公开与朱政立下的赌约。
如今看来,蓝玉确实信守承诺,对朱政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文臣们纷纷惊叹不已,强忍笑意,幸灾乐祸地看着蓝玉,内心却也不禁对他言而有信的态度表示敬佩。
而傅友德等淮西将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色铁青。
这样的时刻,怎能拘泥于那个荒唐的赌约?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要知道,蓝玉此话一出,无疑是给朱政定了调子。
作为战绩卓着的凉国公,他的认可无疑极具权威性。
如此一来,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反对?简直无话可说。
李善长听罢,心中暗自叹息。
没想到,老朱竟使出了这一招借力打力。
借蓝玉之口堵住傅友德等人的嘴,实在是高明至极!
然而,正因如此,他更不能坐视事态恶化。
如今,指望蓝玉、傅友德等人已无可能。
唯有自己亲自出马。
幸好今日老朱不知出于何种考量,竟做出了一个糊涂决定,将自己召来参加早朝。
否则,事情怕是更难处理!
这时,李善长上前一步,沉静地开口反驳:
“陛下,凉国公所言不过因事先有赌约,不得不如此说,实属荒谬!
老臣并不认同,信守承诺固然重要。
但在国事面前,岂能拘泥于此?
依老臣之见,颖国公等人的主张才是明智之举,乃是稳妥老成之计!
骠骑大将军年少气盛,经验不足,虽可为将,却难堪帅职!
若陛下有意栽培,让他历练,倒不妨派其随军出征,听从指挥。
但统率大军者,须选稳重老将,方能确保必胜无疑。
这才是万全之策。”
老朱听后目光微凝,冷冷盯着李善长,语气淡漠地说:
“即便朕坚持这么做呢?”
恐怕会对战局产生不利影响,危及我大明国运啊!
恳请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老朱脸色骤变,怒火中烧。
眼中杀机毕露,难以掩饰。
好个李善长,你这是自寻死路!
尽管李善长话语隐晦,但老朱怎会听不明白?
李善长分明是在暗中威胁他!
什么叫上下不能同心,恐致战事受阻?分明是在暗示,若老朱坚持让朱政出任征倭主帅,
即便淮西集团无法公然反对,他们仍能通过制造麻烦,让此次征讨无果而终。
毕竟,淮西集团在军中根基深厚,其影响力不可小觑。
但老朱岂会被轻易威胁?
况且,今日之事尽在他掌控。
自同意朱政出征之日起,他便已开始布局。
否则,又怎会特意召李善长来朝会唱反调?
他就是要看看,李善长是否真会一意孤行。
此刻,他已经得到答案。
既然对方冥顽不灵,也休怪他手段强硬,不顾情面。
正欲开口之际,
一直沉默的朱标忽然站出,急忙转移话题:
父皇,既然主帅人选尚有分歧,
不必急于决定!
近期内也无法出兵,
筹备粮草、军需等事务需要时间。
儿臣认为,不如暂时搁置此事。
趁着这段时间,不如试着种植些土豆,也好让大家亲眼看看它的产量。
毕竟,这种作物的收成,只有父皇见过。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有文武百官都很好奇呢。
让大家心里有数,不是更好吗?
李善长完全不知道老朱的决心!
但通过昨日的交谈,朱标已经清楚地明白,老朱这次是铁了心要采取行动。
为了防止李善长与老朱关系恶化,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朱标立刻站出来缓解紧张气氛。
他生怕下一刻老朱就会下令将李善长推出去斩首。
毕竟,李善长可是开国元勋中功绩卓着的老臣,还是淮西派系的领袖,甚至曾是他老师。
实在不能轻举妄动。
随着朱标的话音落下,原本屏息以待的大殿内众臣也迅速回过神来,纷纷附和支持朱标,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见此情形,老朱气得狠狠瞪了朱标一眼。
但事已至此,也无话可说。
于是冷冷说道:
“韩国公经验丰富,此事还需再慎重考量。
照太子所说,暂且搁置,以后再说!”
李善长听后心中一喜,连忙拱手谢恩道:
“陛下英明!”
群臣也随之松了口气,齐声道:
“陛下英明!”
“好了,既然如此,今日就到这里,诸位退朝吧!”
老朱内心冷笑,表面上却平静如水,挥手示意退朝。
“臣等告退!”
众人随即跪拜行礼后离开。
众人未作停留,迅速转身朝殿外而去。
李善长年岁已高,手持拐杖,走在人群之后。
虽显老迈,步伐却平稳有序。
今日之事,他心中暗喜。
不仅压制了朱标的势头,也让朱元璋意识到淮西集团的坚定立场。
他深知,朱元璋不会容忍淮西集团的势力被持续削弱。
李鸾身陷诏狱,此时也因局势的微妙平衡而暂时安全。
朱元璋深谋远虑,断不会轻举妄动。
或许还会借此机会示好,尽早释放李鸾。
想到此处,李善长嘴角隐约浮现出笑意,脚步愈发笃定。
然而,他与满朝文武皆未曾察觉,此刻朱元璋正坐于龙椅之上,目送李善长离去,眼中已满是决绝之意。
朱标所料不错,李善长并非可以轻易处置之人。
无充分理由与确凿证据,贸然杀之,只会引发天下非议,留下昏庸暴虐的骂名。
那些史官笔下的青史,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污点。
朱元璋并非轻率之人,不愿背上如此恶名。
正是因此,李善长方才得以暂时脱身,朱元璋亦选择隐忍以观其变。
如今局势已变,老朱既应允朱政征伐倭国之事。
为助其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老朱决意倾尽全力,哪怕背负骂名亦在所不惜。
这些微不足道的指责,他何曾放在心上?纵使引发些许动荡,又算得了什么?
这天下乃是他赤手空拳打下,岂容他人置喙?别说一个李善长,便是千人、万人,若挡了朱政的道,他也绝不手软!
他有这样的底气,足以震慑四方。
自古以来,帝王向来独断专行,无所顾忌。
此大明江山,本就属于老朱家,他的话即律法,即规矩!顺从者兴,违逆者亡!
无需任何借口!
“父皇……”
见老朱气势愈发凌人,朱标心生不安,欲劝又止。
老朱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不再理会,径直离座而去。
朱标无奈摇头,却满心忧虑。
李善长等淮西文武果然如预期般对朱政充满敌意,而老朱态度强硬,始终未明确说明对朱政身份的考量。
夹在两人之间,朱标左右为难。
思虑良久,毫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朱标叹口气,暂且放下烦恼,离开奉天殿回东宫。
刚到书房,便……
吕氏携朱允炆入内,行礼后即急切询问朱允炆与徐妙锦婚事进展。
朱标闻言面露难色,欲语还休,尤其面对满怀期待的朱允炆时更觉左右为难。
最终,他无奈苦笑,告知朱允炆皇帝并未应允此事。
吕氏与朱允炆皆是一怔,随即朱允炆追问是否因徐妙锦身份低微,表示只在意其人品。
朱标震惊于他的坚定,一时无言以对。
稍后,他尴尬说明徐家女儿已许配他人,朱允炆错失良机。
朱允炆听后悲从中来,跪地恳求父亲成全自己与徐妙锦的姻缘。
吕氏亦在一旁温柔劝说,强调朱允炆对徐家女子的深情厚谊。
否则,您不妨出面说句话,帮着打个招呼。
让徐家毁约便是,毕竟婚事还未正式举行。
难道皇家连这点面子都保不住吗?
况且,凭允玟的品行与才学,徐家应当也很满意!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朱标头疼的揉额,解释道:
“这是父皇定下的,已将徐妙锦许配给朱政,无法更改!
我昨日也为允玟向父皇求情,但毫无作用。
他们青梅竹马,允玟,你还是别再插手了。
忘了这段情意吧!”
“什么??”
“皇祖父将徐妙锦许配给了朱政?”
朱允炆听闻此言,宛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
随即,滔天怒火涌上心头。
又是那个朱政!
为何此人总是针对他,如影随形。
先是在众人面前羞辱他,令他在宫中颜面扫地。
后又在皇祖父的考核中贬低他。
致使皇祖父和父王对他失望至极。
如今,他心心念念的徐妙锦也被对方夺走!
这是彻头彻尾的夺妻之恨!
一想到徐妙锦的绝美容颜即将属于朱政,
朱允炆愤怒到几乎疯狂,双眼充血,咬牙切齿!
他怨恨朱政,更怨恨朱元璋的偏心!
他才是皇帝长孙,未来的大明之君。
为何朱元璋偏爱朱政,对他视而不见。
如今还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将他心仪之人许配给朱政!
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可他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朱标无法动摇老朱的决心,他又怎能做到?
想到此处,朱允炆怒不可遏,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
他站立不稳,身体向一侧倾倒。
因愤怒过度,大脑缺氧,几乎昏厥。
“允炆……”
吕氏惊醒过来,赶忙扶住他。
她一边查看朱允炆的状态,一边带着哭声呼唤:
“孩子,你怎么了?千万别吓娘!”
朱标也被这一幕惊到。
他未料朱允炆竟如此脆弱,受此打击。
本能的安慰道:
“允炆,莫太过伤心。
虽徐妙锦已许配给朱政,但皇父为你另择佳偶。
是光禄寺少卿马全之女,据闻才华出众、端庄贤淑,非同一般。”
朱标本欲安抚,却不知此言如火上浇油。
徐达之女嫁入朱政家,而他只能迎娶五品官家之女?
朱允炆强压的情绪瞬间崩溃。
胸口一阵腥甜涌起,视线模糊。
许久,他才勉强平静下来,开口道:
“我不愿娶那马氏女,只想娶徐妙锦!
皇爷爷为何这般不公?何以待我如此苛刻?”
吕氏亦忍不住抱怨:
“殿下,老王爷实在过于偏心了。”
允炆乃是他祖父的嫡长孙,地位尊崇。
相比之下,朱政即便为私生子,也绝无可能享此厚待。
臣妾实在无法理解!”
听到这话,朱标疲惫地摇头,深感无力。
他又能如何?只能劝慰道:“罢了,事已至此,莫再多言。
父皇心意,孤岂敢违背。”
“不,儿臣偏要说!”朱允炆愤怒至极,情绪失控,面容扭曲,大声质问,“儿臣为祖父嫡长孙,朱政不过外室孽种,何以受此宠爱?祖父竟视儿臣如草芥,莫非年迈昏聩?”
朱标脸色铁青,忍无可忍,正欲呵斥。
忽然一声脆响,吕氏猛然出手,甩了朱允炆一巴掌。
她平日温柔的面容此刻冷厉无比,喝道:“糊涂东西,胡言乱语什么?速速闭嘴!”
随后,她急忙转向朱标,连连道歉:“殿下息怒,允炆一时失态,请莫与他计较。”
朱标却怔在原地,从未见过一贯温婉贤良的妻子露出这般冷峻神情,心中惊颤,一时竟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