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裴府。
裴岁晚闺房。
晨雾未散时,铜镜前的银烛已燃得透亮。
女子指尖捏着螺子黛,在细长眉峰处轻描慢染,远山含黛轮廓渐显。
面靥上点着豆粒大的花钿,以翠羽与金箔缀成的蝶形贴饰,翩然欲飞,与额间朱砂斜红相映成趣。
她将乌发挽作高髻,鬓边簪满珍珠串成的步摇,每一动便垂下细碎流光。
绯红襦裙外罩着月白半臂,金丝绣就的缠枝莲纹沿着裙裾蜿蜒,茜色披帛自肩头垂下,随着转身时扬起柔波。
腰间银香囊镂空雕着缠枝牡丹,暗香混着苏合香,在罗裙翻飞间若隐若现。
“哐当!”
一束起青丝,乌发高绾成利落发髻,白玉簪子横插固定的青年,在侍女的引领下,并未通报,径直入内。
“阿沅,你来了?”
正在梳妆的裴岁晚,听到动静,透着铜镜扫过,毫不意外地问道。
那反应好似早已习以为常了一般....
“岁晚,你为何打扮得如此盛装?”
“这是要出门?”
那被称为阿沅的阴柔俊美青年,打量着梳妆台前的裴岁晚,好奇地问道。
裴岁晚将胭脂涂在唇上,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还有你也是!”
阿沅同时也注意到了,边上更是早已打扮好的杜疏莹,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一个个花枝招展的....”
“不会是思春啦?”
说着,抬起手来,指尖轻点二人。
“因为今日有贵客要上门了!”裴岁晚抿唇浅笑,柔声平静道。
“贵客?”
阿沅闻言,眉头微皱,审视着二女,疑惑道:“什么贵客值得你俩,如此兴师动众?”
自己面前的这两位,可都不是寻常人物。
一个是河东裴氏大小姐,一个是京兆杜氏大小姐,俱是嫡出,身份奇高。
能被她们如此对待的,又会是何人呢?
“那当然是陈大人啦!”裴岁晚勾唇一笑,回道。
在提到那个名字之时,眉宇神态间俱是期待....
“陈大人?”
“哪位陈大人?”
阿沅一怔,眸中满是不解,长安姓陈的显贵可不少,甚至其中还有八柱国世家之一,旋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不会是那位吧.....?”
一个昭然若揭的答案,浮现在阿沅的心头。
那位风头正劲,打出诗仙之名,又戡乱平叛,家世外貌才华仕途,皆是一等一的....
“就是你想的那位.....”杜疏莹颔首,反问道,“除了他,偌大的长安,还有哪位陈大人呢?”
“小姐,陈掌镜使大人登门拜访!”
就在三人相谈甚欢之际,侍女入内通禀道。
“你看,这刚一说他,人就来了!”
裴岁晚轻抿红唇,看向阿沅,笑道。
顿了顿,又迫不及待道:“快请。”
“是。”侍女恭敬应道,随即快步退出。
裴府后花园。
踏入镶着金丝云纹的月洞门,迎面便是三丈高的太湖石屏风,怪石嶙峋间镶嵌着夜明珠,白日里泛着幽幽冷光。
绕过屏风,一汪碧水横陈眼前。
九曲回廊皆以紫檀木铺就。
河东裴氏不愧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望族,这底蕴果真不俗.......陈宴沿路打量着,映入眼帘的各种布置,心中暗叹。
世家底蕴,单从府邸上来说,就足可见一斑。
饶是大冢宰赐予他的府邸,足够奢华,比之这裴府,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陈大人,这边请!”侍女领路在前,朝陈宴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陈宴点头,朱异与游显等人随于其后。
湖心亭中。
她今日看起来,怎么比那日还要更加动人几分?........陈宴远远就望见了,亭中盛装等候的裴岁晚,心中嘀咕一句,在走近后,顿住脚步,抱拳笑道:“诗会一别,裴姑娘还是风姿绰约啊!”
不知为何,陈宴总感觉那日的裴氏嫡女,是一种素净飒爽的美.....
而今日或许是因为妆容,多添了几分妩媚。
“陈大人,秦州凯旋归来,别来无恙!”
裴岁晚注视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强压着心中兴奋,施施然起身,柔声回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别站着了,快些请坐!”
“多谢!”
陈宴淡然一笑,落座在了女人的对面不远处,而朱异等人则在亭外等候。
“也不知大人喜欢些什么糕点,就都准备了些.....”
裴岁晚拍拍手,唤上了早已手捧糕点茶水的侍女,摆在了亭中石桌上。
“有心了。”陈宴颔首。
这妮子对这朱雀掌镜使,还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在侧旁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阿沅,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琳琅满目的糕点,还有珍藏的名茶,恨不得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
再加上某人眼神,可不算太清白....
“家兄从秦州寄回书信,可是对陈大人赞不绝口呀!”
裴岁晚将手搭在裙摆上,含情脉脉地望着陈宴,柔声道:“陈大人或有不知,家兄向来严肃,从不轻易夸人.....”
“只有如大人这般,才华横溢,文武全才之人,才能令他钦服!”
这并非是裴岁晚,为了恭维奉承陈宴所杜撰的。
而是裴延韶真在家书之上,将她面前这位夸了个天花乱坠.....
毕竟,在陈宴的铺垫下,他这秦州刺史接手政务,可是出奇的顺利,尤其是本地世家无一不低眉顺眼。
“裴姑娘谬赞了!”
陈宴放下热茶碗,摆了摆手,自谦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陈某与裴兄,在秦州一见如故罢了.....”
“这姑娘姑娘的叫,太过于见外了.....”
裴岁晚莞尔一笑,柔声道:“以大人与家兄的交情,唤我岁晚即可!”
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改变称呼,是某位姑娘拉近关系的第一步.....
“好。”
“岁晚。”
陈宴淡然一笑,点头应道:“那也别叫大人了,可如裴兄一样,唤我阿宴!”
能与裴氏打好关系,陈宴自是不会拒绝的。
“嗯。”
“阿宴哥哥!”
裴岁晚黛眉含喜,轻轻喊了一声,略作有些羞涩。
这妮子脸都快笑烂了.......阿沅注视着裴岁晚那模样,心中暗道。
认识这么多年,阿沅也是第一次,见到堂堂裴氏嫡女,有如此小女儿姿态。
“咳咳咳!”
一直插不进话的杜疏莹,备感急切,赶忙一阵轻咳,开口道:“岁晚,别只顾着自己叙旧,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闺中密友,杜疏莹!”裴岁晚闻言,当即朝陈宴介绍道。
“原来是京兆杜氏的大小姐,久仰大名!”陈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陈宴大人,你听说过我?”
听到陈宴径直报出自己的身份,杜疏莹心花怒放,激动道。
“那是自然!”陈宴颔首。
别说是杜疏莹了,但凡是长安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陈宴都通过明镜司的渠道,尽数调查过且记在心头.....
在杜疏莹拉着陈宴,一顿叽叽喳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沅身上,看向裴岁晚,询问道:“岁晚,那这位姑娘是....?”
阿沅猛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剑眉微挑,眼尾斜飞入鬓,刻意晕染的英气眉峰,衬得丹凤眼锐利深邃,开口反驳:“陈掌镜使认错了,本公子可不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