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间。
武植来到县衙点卯。
刚进到县尉厅堂,还未坐下,陈致礼便叩门进来,禀告道:
“启禀大人,早间,州府派驿使送下朱家庄的结案公文,下发辖区县衙给县令、县尉盖印签字,待经由此事的官员盖印签字后,即可送回府衙内结案,以收录卷宗。
县令大人方才已签字盖印,不知大人这边是否赞成现在结案,倘若大人您有疑惑,卑职可拟公文呈送上去一一回禀。”
武植闻言,心中冷冷一笑,暗道:
“昨日刚才剿完朱家庄,今日州府就发下结案公文到了县衙,较之以往,这办事效率高了不知几何。
这般急忙要盖棺定论,帮那朝中的朱勔圆过去此事。
看来那朱勔的确上下使了不少功夫,能让那些平素怠惰州府官员,在那臧行华回去复命后,连夜拟好结案文书送下来。
只是那朱家庄和朱勔的勾当与自己无关,反正阳谷县的毒瘤朱家庄已灭,他们要马上结案的对自己更没什么损失。
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故意卡他们几日,让他们恶心,以免横生事端。”
念及此处,武植挥手让陈致礼将结案公文拿来,看了一眼,而后眉梢一挑。
公文上只有朱家庄反贼尽皆伏诛之类的内容,并未提及缴获朱家庄的钱粮和押解回来的那几百个庄客的事。
见州府钱粮人都没在信中索要,武植略感意外,原本自己还找好理由准备搪塞上去的,现在他们没提及,倒是省得他跟州府那边来回打太极。
不过沉吟片刻后,武植明白过来。
显然州府那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将此页揭过去,结案后收录卷宗,不再和县衙这边过多纠缠。
那些朱家庄的钱粮人便做个顺水人情,当做不知道,全留给县衙便是,随县衙处置。
原本武植也不怕他们朝自己索要朱家庄的战利品。
倘若州府说朱家庄的钱粮是赃物,以此索要的话。
武植可以用朱家庄原本就欠县衙税赋给搪塞过去,宣称钱粮要先上税入公,名正言顺扣下,所以他们提了也没用。
至于那几百个庄客州府没提,也是猜到武植可能会故意推诿扯皮,卡流程一一审问,这样一来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审不完。
一年半载,足以横生出许多差池。
那朱勔如何愿意耽搁这般久结案?
要是一耽搁,那他在朝中的政敌怕是又要暗中作梗,给他动手脚,使绊子。
所以州府那边听完臧行华的回复后,只得当做一无所知,判定朱家庄反贼尽灭。
经手这案子的官员只要签字盖印,就等于各自承认了此点,在朱家庄这件事上,大家等同于一条绳上的蚂蚱,日后要翻此案难如登天。
武植看完结案公文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陈县令率先签字盖印,显然是知道如此这般,对县衙并无利益损害。
他也看出了州府那边更深一层的意思:别再搞东搞西的了,赶紧签字盖印,揭过此页,你我都好。
想到这,武植没再迟疑,而后提笔沾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接着,他将结案公文递给陈致礼,让他转交驿使送上州府即可。
陈致礼点头接过,而后又拿出两张提刑司的提调公文,含笑道:
“还有两张提刑司提调朱朝平和朱虎的提调公文。”
武植点了点头。
陈致礼会意,将公文放在武植面前,武植再次提笔沾墨,在这两张公文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待武植签完公文后,陈致礼手持这三张公文,躬身退出了县尉厅堂。
……
牢房内。
朱朝平和朱虎还未知朱家庄已然倾覆,他们被提调出来后,依旧面色猖狂,刚出了地牢,朱虎便叫嚣道:
“狗娘养的,现在才把爷爷放出来,你们狗官恶吏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爷爷定轻饶不了尔等。”
叔侄两身陷囹圄半月左右,被折磨的不轻,如今均两颊凹陷,身形瘦削,浑身肮脏邋遢,甚是狼狈不堪。
朱朝平目光阴翳,心中异常不满,腹诽道:
“怎地家中耽搁这般久才来救自己出牢,不知再过数月我便升任司户参军,届时整个朱家庄都要依仗我么?真的是!故意这般轻视我么?”
想到这,朱朝平胸中生出一股火气。
这时,两辆州府提刑司的牢车被推了过来。
朱朝平见自己貌似要乘牢车出县,勃然大怒道:
“你们这些狗差吏,知不知道本大爷是谁?知不知道明年老爷我便要升任转运司的司户参军!你们竟敢用牢车押我?”
朱虎也怒喝道:
“没错,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朱家庄的人出狱上州府走个过场,几时要坐牢车了?赶紧给我抬轿子来!”
六个州府下来差吏阴阴一笑,当即扬起大手,啪啪啪给了他们叔侄两一人几个重重的嘴巴子。
当场将朱朝平和朱虎打得发懵,捂着脸呆愣在场。
一差吏沉声斥道:
“两个提调上州府的阶下囚,竟还要乘轿?王公贵胄怕都没你们这般排场,赶紧给老子钻进牢车,不然治你们作乱违逆之罪,当场格杀。”
说罢,他半抽腰间的雁翎钢刀,威胁之意显露无疑。
朱朝平和朱虎见状,心中一惊,而后脸色紧绷,后槽牙紧紧咬住,心中愤恨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待自己上州府走完流程,恢复白身后,定轻饶不了这几个恶差吏!”
这般想着,两人暂且压下脾气,面露屈辱地钻进了牢车里。
紧接着,州府差吏押着朱朝平和朱豹从西门出了阳谷县,径直往东平府而去。
出了阳谷县境内,一人烟罕至的山道上。
牢车行到此处停了下来。
只见那六个差吏相视一眼,而后露出狞笑纷纷转头望向牢车里面的朱朝平和朱虎。
朱朝平见他们神色不善,忽地心中一沉,下意识大喝道:“你……你们想干嘛?”
六个差吏也不解释,只顾抽出腰间钢刀,前后左右朝牢车里面捅去。
朱朝平和朱虎大惊失色,满脸惊惧,接连厉声大叫。
只是两人在牢车内无处可躲,在六把钢刀噗嗤、噗嗤捅刺下,很快没了动静。
他们眼中残留疑惑惊骇之色,不明所以。
不是出来走走流程便能回朱家庄继续当土霸王么?
为何会这样?
六个差吏用钢刀连捅了几十下,见他们没了动静,仔细确认朱朝平和朱虎气绝身死后,才将牢车推入旁边的山涧,而后回州府复命。
州府批复:押解犯人途中,路遇山匪恶贼,致使犯人罹难身死,不在话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