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嫔和周婕妤的旧事,皇后余少云如何“公正”处置,谢知意虽没让人刻意去打听,但参与的人太多,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后宫中传开了。
据说,康嫔拿出了一卷泛黄的纸张,那正是她口中的“实证”。
当年潜邸时,与康嫔同为侍妾的周婕妤指使人暗中调换她汤药的证据,上面不仅有经手人的笔迹,还有几位目击者的隐秘供述,皆是指向周婕妤的不轨之心。
余少云没有质疑这份证据,但以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不宜大兴波澜为由,先是斥责周婕妤“潜邸之时行事不端,有失宫闱体统”,下令罚周婕妤禁足文和宫半年,罚俸一年,抄写《女诫》千遍以儆效尤。
转而又敲打康嫔,“旧事重提徒增纷扰,虽事出有因,却也难免搅乱宫闱安宁”,罚她禁足永安宫一月,罚俸三个月,抄《内训》百遍。
看似康嫔罚得轻,余少云像是偏向她,可康嫔又没错,为何要被罚?
而康嫔没有反驳,也没去找皇上和太后告状,她接受了这个惩罚。
虽然谢知意和康嫔相处的不多,但康嫔闹这么一出,绝对不可能落个各打五十板的结果,“她既敢当众撕破脸,又拿出那般扎实的旧证,断不会甘心只换得这点罚处,想必早有后招在等着呢。”
“娘娘的意思是,康嫔这看似退让的背后,实则是另一种进逼?她甘愿领罚,怕是为了让这份‘不公’的处置传得更广,好坐实皇后偏袒周婕妤的名声,顺便引动那些对皇后心存不满之人的心思。毕竟潜邸旧怨本就盘根错节,她这一把火,未必只烧向周婕妤一人。”陈育琳顺着谢知意的话头往下猜,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谢知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还是这棋子好,黑白分明。”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恰似宫闱中盘根错节的势力。
谢知意指尖捻起一枚白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眸光落在棋盘角落那片被黑子围困的空白处。
“可惜人心不是棋子。”她忽然轻声道,白子终是落在黑子环伺的夹缝里,“棋子落定便再无转圜,可人心会变,算计会移。康嫔要的从来不是皇后的‘公正’,而是借这份‘不公’做筏子。”
陈育琳凑近看棋,见那枚白子看似孤立无援,实则暗通周遭数枚白子,隐隐有反围黑子之势,不由得咋舌:“娘娘是说,康嫔早就算准皇后会偏袒周婕妤?”
“皇后若当真公正,便该只罚周婕妤,可她偏要拉上康嫔。”谢知意指尖划过棋盘边缘的雕花,“这一巴掌打在康嫔脸上,疼的却是皇后自己的名声。你且看着,不出三日,定会有人借‘后位不公’做文章,或是前朝言官,或是后宫其他积怨之人。”
前朝言官、后宫积怨之人尚没出现,皇后对这事不公处置的恶果,已体现了。
次日,十月十六,昨天皇帝萧浔没去启元宫,今天戌时正,萧浔来了启元宫,然而面对皇后余少云,他将一叠卷宗,砸在了榻几上,说了句,“皇后,你太令朕失望了。”
余少云望着散落在榻几上的卷宗,指尖微微发颤。
最上头那份文书,正是她昨日处置康嫔与周婕妤的记录,新鲜的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陛下,这事.....
萧浔在榻上坐下,语气平静地道:“昨日之事,朕听说了。康嫔持实证揭发旧恶,你不究周婕妤暗害之罪,反倒各打五十大板,连带着将揭发者一同罚了。这般处置,是怕伤了周婕妤的心,还是觉得潜邸旧账不该翻出来?”
他指尖轻叩榻沿,“你是六宫之主,当以宫规为准绳,不是凭私情定罚赏。周婕妤在潜邸便敢暗害同侪,如今若不严惩,往后六宫效仿起来,岂非要乱了套?”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余少云,语气里添了几分沉郁:“康嫔虽有旧事重提之嫌,却也是受害者。你罚她禁足,倒像是在说‘受害者不该喊冤’。这话传出去,旁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这后宫法度?”
“陛下,妾身想着周婕妤是大公主的生母,就算不为别的,单为了大公主,也该给周婕妤留点体面。”余少云解释道。
“体面?”萧浔冷笑一声,“体面不是靠纵容得来的。大公主的生母若是个心术不正之人,这对大公主又能有什么好处?皇后,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你是在纵容恶行。”
“妾身……是妾身没想周全。”余少云垂首道。
“你不是没想周全,你是在护着你的人,周婕妤对你唯命是从,这些年来帮你做了不少事,你自然是要保她的。”萧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余少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直接地点破她的心思,“陛下,妾身......妾身知道错了,妾身重新审断,定不会再让陛下失望。。”
“重审就不必了,惩处已下,朝令夕改更失体面。”萧浔起身,“往后六宫刑赏之事,你多遵行宫规,不要一味偏袒你的心腹。”
他朝刘永顺一招手,示意他送上狐裘斗篷,“你是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一举一动都关乎皇家体面。罚谁赏谁,该看的是对错,不是看谁对你唯唯诺诺,谁替你办了多少私活。”
披上斗篷,续道:“周婕妤有错,便按宫规重罚,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康嫔虽有旧怨重提之嫌,却也情有可原,不该与施害者同罪。这才是你该做的。”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后宫之主,要让所有人信服,靠的不是偏私,是公正。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如何执掌六宫?如何让朕放心?”萧浔抬腿往外走。
“陛下,您不留宿吗?”余少云颤声追问道。
“还有奏折没有批阅。”萧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余少云望着萧浔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来这一趟,竟然只是为了斥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