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后宫嫔妃及众外命妇于钦安殿举行祭祀仪式。
钦安殿檐角悬着二十四盏羊角宫灯,灯壁绘有水官乘龙巡海图。
殿内正中设青铜三足香炉,檀香混着松针香气氤氲弥漫。
丹陛之上,三十六名女官身着月白绣水波纹襦裙,手捧鎏金托盘,内盛三牲供品与朱漆灯盏。
沈太后领头,皇后余少云紧随其后,再往后是贵妃方允娴与贤妃沈落霞并肩而立。
其后依次是佳婕妤谢知意、周婕妤周婉兰、王婕妤王掌珠,其余嫔妃按位序排列。
谢知意留意到,吕书妍虽着宽松衣袍,却未故作姿态;而曹予衡刻意以右手支腰,挺着尚未显怀的小腹,那张扬的姿态恨不得昭告全殿自己有了龙裔。
外命妇们依品级站在众选侍之后,席间有人小声嘀咕:“寒衣节刚出过事,今日莫要再生波澜才好。”
旁人多厉声训斥:“休要胡言,不要命了?”
“吉时到!”随着女官唱喏,钦安殿内瞬时寂静。
沈太后接过三炷长香插入青铜香炉,低声念祷词:“水官大帝在上,今以三牲醴酒为祭。一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二愿大皇子……”
她顿了顿,续道:“愿他明辨是非,早悟君臣本分。”声线转柔:“三愿后宫清净无虞……”
继而无声祈愿:“尤其祈沈氏血脉得沐神恩,早为皇家绵延子嗣。”
皇后余少云虽未听清最后一句,单是“二愿大皇子明辨是非,早悟君臣本分”便觉异样。
然此刻身处祭典,无暇深想,只得将刻有“解厄消灾”的琉璃盏放入玉盆。
钦安殿仪式有序进行时,皇帝萧浔已移驾宫城西隅的镜渊湖。
湖面如镜,终年波澜不兴,九艘玄色画舫静泊岸边,主舫船头立着三尺高的鎏金水官像。
萧浔身着玄色龙袍登上主舫,接过刻有御印的灯盏放入湖面。群臣见状,纷纷将写满祈愿的素绢抛洒入湖,墨字在粼粼波光中渐次晕开,随水波起伏不定。
这场水官祭典,前朝后宫皆顺遂无虞。
午时正,解厄宴于镜渊湖畔的临波殿开席。
三十六张金漆雕花长案沿水榭排开,帝后、嫔妃、朝臣、外命妇按品级落座。
萧浔举杯道:“今日恰逢下元水官解厄之期,朕与诸君共沐神恩。水官乘龙巡海,涤荡秽浊,赐福万民。愿这一湖碧波解天下厄难,佑我大虞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众臣齐呼:“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浔将酒洒于地面,宫女上前续斟。
继而臣子们纷纷应制赋诗:有人吟:“镜渊澄碧接天光,玉辇临渊祷八荒。水府降祥绵帝业,龙文蘸浪颂轩皇。”
有人诵:“玄舟载愿破沧溟,宝印灯浮紫霭凝。湖海倾波为砚水,天章直写帝功恒。”
更有人直抒胸臆:“圣主临湖解厄忙,恩波万里润八方。金樽洒处阴霾散,玉宇澄清日月长。瑞霭浮空凝御辇,祥光映水耀龙章。从今四海皆称庆,岁岁欢歌拜帝王。”
乐声渐起,宫中乐师奏响《水官解厄乐》,旋律悠扬,似能洗尽人心尘埃。
沈太后饮过半碗乌鸡汤,以帕拭唇,笑对皇帝萧浔道:“今日钦安殿祭典,沈良人颇费心思。从宫灯纹样到供品摆置皆合水官之意,连檀香中混的松针香,也是她特意吩咐御香局调制,言能安神定气。”
她顿了顿,以银匙轻拨碗中枸杞,“难得她这般知书达礼又细致周全,皇上当厚加赏赐,也好让后宫明了,懂规矩、肯任事者,宫中从不吝惜恩渥。”
“哦?今日钦安殿祭典,竟是由沈良人总领操办?”萧浔执玉杯的指尖微滞,眸光似有若无地斜睨向身旁的皇后余少云。
余少云指尖轻攥袖口,即刻柔声辩解:“陛下容禀,妾身近日六宫事务繁杂,实在无暇分身,才着令周婕妤与沈良人协理下元节祭典诸事。”
萧浔将目光自皇后身上移开,转向沈太后时,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既然母后都开口提及,这赏赐自然是要给的。”
他将玉杯轻搁于案,声线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周婕妤协理祭典有功,着赐云锦三匹、赤金镶玉步摇一支;沈良人筹谋周详,赏紫笋贡茶两罐、羊脂白玉缠枝镯一对,以彰其劳。”
沈太后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皇上赏罚有度,如此恩威并施,定能让六宫上下更效勤勉。”
皇后余少云贝齿轻咬下唇,语气带着几分勉强的恭顺:“陛下明断秋毫,此乃后宫之幸、社稷之福。”
周婕妤疾步出列,至殿中敛衽行礼时,声线因激动而微颤:“妾身谢陛下隆恩,谢太后娘娘垂爱,谢皇后娘娘提携照拂。往后定当谨遵教诲,凡事听凭差遣,不敢有负圣眷。”
沈朝雾亦出列,到殿中行礼道:“妾身谢陛下赏赐,谢太后娘娘抬爱,谢皇后娘娘信任栽培。此次能协理祭典,实乃妾身之荣幸,妾身必当继续克己复礼,勤勉行事,不负陛下与太后娘娘厚望。”
宴会继续进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一派和谐景象。
半个时辰后,宴散。
皇帝萧浔陪着沈太后,携一众后妃,在朝臣与外命妇的恭送声中步出临波殿,返程回宫。
进了宫门,沈太后温声道:“皇帝自去忙吧,哀家这有宫人伺候着呢。”
“是,那母后请慢行。”萧浔目送沈太后的凤辇往慈宁宫去,转而对皇后道:“朕去养心殿批阅奏折,皇后自便。”
说罢,萧浔登上龙辇,径直离去。
余少云望着龙辇远去的方向,神情微黯,却仍记挂着正事,她还是要带众嫔妃回启元宫诵经。
贤妃沈落霞上前一步,温言劝道:“皇后娘娘,方才宴席上大家都用了荤腥、饮了酒,此刻去诵经怕是对佛祖不敬,您看改日再行如何?”
贵妃方允娴却直接沉了脸:“本宫不去。每月都要折腾这两遭,你烦不烦,你爱当尼姑便自己去,何苦拉着一宫的人陪衬?本宫喝了酒,得回宫歇息。”
话音未落,她也不等余少云回应,便径直拂袖登上凤辇,冷声吩咐道:“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