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桑厂院子里的花开了,不知什么品种,味道腥甜,一阵一阵熏得罗璇脑子疼。
娇姐走进厂长办公室,把报纸放在她的桌面上。
罗璇扫了眼头版彩照。
为了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冲击,6月16日,中国、巴西、俄罗斯、印度“金砖四国”领导人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见了面。
罗璇翻了翻,关于中美和中欧关系进展的报道不多,把报纸丢到一旁。
“赵书记找你。”娇姐轻声提醒。
……
到了县里,赵书记开了个会,严肃批评罗桑厂的质量。
罗桑厂生产质量又出了问题,有一款新产的网球裙,因为打底裤的口袋缝纫质量不过关,一塞网球就漏。
赵书记疾言厉色:“之前网球裙后背撕裂和欧盟召回两件事,本身就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这件事出了,有媒体出来报道,把前两次质量不合格翻出来做文章,抨击我们厂粗制滥造。再这样下去,罗桑厂‘纸糊的衣服’得传到全国去!我们的名声都完了!”
罗璇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会后,罗璇急忙找张东尧打听:“是哪家报社在报道啊?”
张东尧压低声音:“赵书记已经找人把新闻压下去了,让你抓紧时间把这批裙子处理掉。”
罗璇重重吐出一口气。
回到厂里,罗璇铁青着脸,先是安排渠道商把裙子下架召回,又交代各个端口,如果遇到这款已售出的网球裙退货,必须无条件全额退款。
紧接着,她调出流程单。
这批网球裙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单,数量只有300条,问题依旧出在工人倏忽粗心上。
和上次网球裙后背缝纫问题出自同一条生产线。
依旧是追责、赔偿,这次的主要责任人是个仅十九岁的女工,年纪轻轻。
但罗璇渐渐觉得不对。
上次就是这条生产线出了问题,忘记锁线头导致后背开裂,害得大龄女工陈葛根差点丢工作,这次,怎么又是这条生产线出问题?
罗璇查了查分管这条生产线的总监,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自从上次生产线出问题罪责后,这次,小小一条生产线,居然全体总监都在数不清的流程上签过字。
这么多人在管,究竟管出什么了!
罗璇心头火起,喊了全体总监过来开会,拍着桌子询问,总监们相互推诿。
负责这条生产线的韩总监似笑非笑地向罗璇解释:“大龄女工眼花,年轻女工手脚毛躁,本来就是两类容易出问题的群体。”
罗璇指挥不动这些人,自然也问不出什么,只好不痛不痒地要求众总监上交整改方案,散了会。
……
会后,她把上次出质量问题的女工陈葛根叫过来询问。
陈葛根非常茫然:“是我自己疏忽。”
罗璇怎么想都不对。
问题出在哪里?
晚上,工人们下了工,罗璇一个人坐在车间流水线上。她从小在工厂长大,在机器前面坐了一会,很快就感觉有种微妙的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舒适地坐了好半天以后,罗璇突然意识到,她自己身高一米七三,那么,她坐得舒服的椅子,对于厂里平均身高158的女工而言,太矮了。
而出问题的,恰好都是女工。
……
第二天一早,罗璇喊来张红梅。
张红梅是罗璇在红星厂的旧人,罗璇来到罗桑厂以后,指挥不动下面人,于是把张红梅放到车间里,方便自己掌握一线生产情况。
“有女工反应椅子不舒服吗。”罗璇问。
张红梅也有点茫然:“椅子不舒服,不是很正常的吗。”
罗璇说:“我昨天去车间坐了坐,那椅子我坐刚好,对你们来说,肯定矮了。”
张红梅想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好像是。我们需要使劲伸着腰才好干活,时间久了,腰酸;放松下来呢,又容易看不清桌面。”
罗璇叹气:“没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女人都很能忍的。”张红梅说。
罗璇点点头:“我知道了。”
……
罗璇让娇姐查过采购单后,特意挑了个沈副厂长外出不在的时间。
她喊了签字采购椅子的韩总监过来:“这批采购的椅子,你把采购流程给我讲一下。”
韩总监猝不及防,皱眉想了好半天:“哪一批采购,是我负责的?”
罗璇把采购单放在他面前:“你签过字。”
韩总监打了几个电话,喊了当时经手的负责人过来。负责人是个韩总监招进来的小伙子,个头约在一米七五上下。
小伙子说:“按照标准流程,三家供应商提供样椅,我们挑选,三方比价。”
“怎么挑的。”
“供应商把样椅带过来,我们每一把都上去坐过、踩过、测试过。”
“我们,都有谁。”
小伙子报出采购科几个人名。
“生产部向你们提交的采购单,挑椅子有没有喊上生产部的人?”
小伙子又补了几个人名,都是男性。
罗璇“嗯”了声:“这么多个环节,这么多测试,这么多决策人,全是男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车间80%都是女工,你应该依照女工的身形尺码选择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