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一声空洞的仿佛雷声一般的惨叫响彻天地,激起山摇地动。
任长生抬起头,望向那只巨大的,似乎会吞噬整个世界的巨物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她低下头俯视着已经四分五裂为一摊又一摊烂肉的雪猊,看着他们狼狈地爬行着,被那离火劫不断折磨,发出尖锐的惨叫。
“你耗费这么多心力,将自己折磨为这个样子,就是为了召唤出你的母亲?”
“你想要借用她的力量来吃掉我?”
被离火劫折磨得几乎失去人形的雪猊在地上蜷缩扭曲,他的半张脸落在一处石头上,眼睛落在眼眶的外面,完全破裂的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只要能把你的力量纳入昆仑的力量之中,只要昆仑可以吸收你,那么总有一天那股力量就将会回到我的身上……我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桎梏,找回我本应该有的力量。”
“守夜人,这个世界的能量是恒定的,无知的人类总是傲慢地觉得,可以造出更多价值,造出更多力量,但是那只是他们发现了自己之前未曾发现的新的部分,并非他们真的创造了新的世界。你们只有区区十三人,却占据了世界上半数以上的力量,为什么偏偏是你们呢?你们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你的力量明明可以掀起惊涛骇浪,你却压抑住它,让它沉寂在那里,任由他身上长满了虱子和跳蚤,你根本配不上你得到的天地恩宠,你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力量。”
任长生没有理会他,她手在虚空中划了一圈,那剑便嵌入手心之中,她翻手甩了个剑花,雨水从剑尖甩出去:“是掀起波澜还是归于沉寂,不过是我们不同的选择,是恩赐还是诅咒,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不过既然你疑心我是否配得上这种力量,那你就来试试看吧。”
在巨大的天眼之中,她渺小得仿佛蠹虫蜉蝣一般。
任长生周身浮动起一圈又一圈仙气,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开始是肉身和衣服融化在空气中,逐渐裸露出内脏和肌肉,皮肉逐渐碎成一片片的光斑之后,最后留下的只有经络和骨骼,最终仙气就好像是枝根海绵一样从脚下开始一层又一层沿着骨骼开出一片又一片的花朵,在那诡异的绽放之中,身体最后的骨骼和血管一寸寸消失,散做鱼群一般的蜉蝣光点。
任长生的身体彻底消失,只能看到她原先站立的地方盘踞着萤火虫群似的光点,失去了肉身的空气,巨大浓烈仙气骤然逸散开,仿佛毒气一般弥漫。
缃鸾环绕着任长生的虚影飞了几圈,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那把剑高高举起,朝着山脚下一个方向指去,缃鸾循着方向看去,就看到隐约的几个黑影正在一片山石之中躲避着。
她低哑地呜咽一声,扭头朝那个方向飞去。
山脚下的冯夜郎忽然觉得喉咙一甜,他附身一把捂住口鼻,仿佛碱中毒一般猛烈抽气,再低头看向手心的时候,就看到两滩暗红色的液体躺在手心里:“这是……”
葛淼被忽然吓了一跳,连忙从后面扶住冯夜郎的胳膊:“冯局,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冯夜郎气管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好半天上不来一口气,他用力锤了几下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好一会才恢复了呼吸,连脸都憋得涨红:“不对,周围的仙气不对!”
池狸匆忙接过保护几人的任务,他扭头扶着冯夜郎看了一眼:“是急性醉仙病!”
冯夜郎一边吐血一边伸手要去拿自己的佩剑,重新抓住之后摇摇欲坠地重新打开了屏障。
他嘴角和下巴上糊的都是血渍,看起来好不狼狈:“空气中的仙气含量忽然爆炸了,这里现在的仙气浓度已经和昆仑差不多……一般修仙者根本坚持不住。”
“哪里来的这么多仙气啊!”池狸绝望地喊了一声,他狐火使用得太多了,嘴巴都已经烧成暗褐色,毛都卷曲起来。
山摇地动之中,一道飞影忽然朝几人飞来,葛淼冒出一个脑袋,对着黑影大喊:“缃鸾!”
缃鸾几乎是扑过来,巨大的羽翼从上面笼罩住几人,就在那一瞬间,四下似乎忽然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永恒的寂静,紧接着,山摇地动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从四面八方袭来,本能的恐惧感吓得葛淼抱住了缃鸾的羽翼。
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毁灭的震动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一个世纪,灾厄过去,一丝微光落在葛淼眼皮之上,她紧张又恐惧地睁开眼,小心地拨开羽毛看去。
龙神山已经矮了一层,山石和黄土形成了新的土丘。天空蔚蓝高远,周遭风平浪静,就好像刚刚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池狸从旁边坐起来,他脑袋上嗑了一个包,变回人形的时候嘴边带着一圈水泡脑袋上落了一块红肿,好不可怜:“过去了?”
冯夜郎用手背擦了擦口鼻,拍拍缃鸾的翅膀,示意她可以让开了:“仙气浓度也降下去了。”
缃鸾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土块,扭过身重新变作人形,只不过大约刚刚尽力了冲击,此刻她难得显得灰头土脸的:“长生真人……”
葛淼扶着碎石战战兢兢站起来:“那,那雪猊死了吗?”
缃鸾摇摇头:“我能感觉他的妖力还在。我们这样的大妖是不会轻易死的,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丝肉,我们也能长回整个身体——如今他被施加了咒法,那个咒法既市桎梏也是保护,除非他自己使用了超越那个咒法限制的妖力,否则纵使是真人,也很难杀死他。”
——妖物难杀,除非对离火劫下手,否则无法杀死他。
——天梯被严重破坏,九重天和人间失去了联系,纵使神仙也难以往来两界。
——妖物的本性就是追逐力量,他们一定会去寻找守夜人的力量并想要占为己用。
忽然,葛淼恍然大悟地抬起头,喃喃道:“我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