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不想跑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说我收了你姐姐的钱啦!我才不管你到底想干嘛,总之这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去跑步啊!”
一场喧哗的对峙再又一个早晨拉开了帷幕。
老顾客放下汤碗还忍不住调侃两句:“大宝啊,你对这小舅子可真是够可以的了!管吃管喝的不说了,还想着办法让他高兴呢。”
“孩子嘛,叛逆期到了。”树大宝在灶台前面乐呵呵一笑,“小墨不错的,闹别扭归闹别扭,活可没少干——你们看后厨他打扫得可干净了!”
“这孩子就是一个人待久了,老是容易东想西想的,别扭得很。在咱们云梦泽玩一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大大方方的,多好啊。”
“别说,那小孩块头老大了,看着还挺结实的,好好搞体育的确不错啊。”
玄蚺提着两排鸡蛋回来的时候,几个老主扭过头大笑着跟她打招呼:“蛇老板啊,我们在聊你弟弟呢!那小伙老结实了!我们看着都觉得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
玄蚺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们蛇妖天生体能肯定比人类好——不过报名马拉松也不是真要他练体育,就是想着给他找个事情做做,这孩子不能老是闷在家里。”
“哎,咱们蛇老板说得在理唉!孩子不能一直闷在家里。”
“那有的孩子就喜欢闷在家里,也不能逼着人家出去嘛。”
“最好还是出去,晒晒太阳,补钙。”
“补钙要紧,补钙要紧的!我老婆年轻时候就是不乐意出门,现在骨质酥松,那个病是很遭罪的!等到中老年得了就开始后悔了。”
“那蛇老板的弟弟也是蛇,蛇也会骨质酥松吗?”
一帮侃大山的熟客一下陷入了知识盲区,连连摇头,最后还是一个光头大爷离题万里地朝厨房喊了一句:“人老板,再来个一碗胡辣汤,一根油条。”
黄貉街区是云梦泽最老的街区,从原来白玉京没建成那会就有了,那时候还不叫云梦泽,是个四四方方土墙围着的小县城,叫“云城”。
这里的人基本都世代居住云梦泽超过三代了,夏天随处可见穿个老头背心坐在马路牙子上晃着蒲扇的大爷大叔,一开口就是“我们云城这块儿……”,地道得不行。
不过虽然几乎称得上最排外的街区,然而黄貉街区对异族和穷人的接纳度却很高,这些“老云城人”在品尝过几次树大宝的手艺之后,就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这对异族夫妻,甚至还给起了个特有意思的称呼,管树大宝叫“人老板”,管玄蚺叫“蛇老板”。
对于老云城人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是早起的那一碗馄饨是不是地道,有没有用猪油,放没放香葱,辣子油是不是自家熬煮的,其余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人和蛇能不能结婚,那不在老云城人的思考范围之内。最多偶尔有好事的人会猥琐地捣捣树大宝,问他是怎么办事的,这谁和人有啥不一样。
树大宝支支吾吾,说只知道蛇咋样,不知道人咋样。
总之,黄貉街区虽然有黄貉街区的俗气,但是玄蚺一直觉得,能够生活在这里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她希望弟弟墨蚺能够理解这种快乐,最重要的是,他也能感受到这种快乐。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地震一样的声响,从二楼直直跳下来一道黑影,落地就开始往前跑:“干嘛啊!各小蛇屁孩怎么做事忸忸怩怩的!不就好奇嘛!”
猴一样的任长生还没往前面跑几步呢,另一个黑影从二楼仿佛巨石一样轰然落地,地上的灰尘都跟着巨大的落地声震颤飞扬:“你他妈有毛病啊!”
任长生那边都撒开丫子跑出去好一段了,回过头还不忘大喊了一句:“什么毛病不毛病,我这叫有好奇心知道不!我八十多了还能有这种好奇心你应该鼓励我!”
“你好奇个鬼啊!你在好奇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
任长生都跑出去老远,忽然又颠颠地跑回来比了个耶的手势给墨蚺:“你知道吗?龙即使是人的形态,也有两个。”
“……”
“你们蛇还是比不过真龙,真的。”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伴随着一声咆哮,两人你追我赶前逃后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的角落里,留下一帮端着碗喝馄饨的中年人。其中那个喝胡辣汤的大叔低下头抿了一口胡辣汤,回味了一会,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这倒是解决了我一个多年的疑惑呢。”
旁边喝馄饨的点点头:“这样好多了,不然遭罪呢。”
玄蚺有点担心地探头看向两人消失的转角:“不要紧吧,任老板……”
树大宝总算结束了兵荒马乱的早高峰,走过来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放心吧,你看,任老板这个进展不是很好嘛?”
玄蚺狐疑地扭头看了一眼丈夫:“有吗?”
“怎么没有,起码小墨跑出去了嘛。这就是一大步啊!”
玄蚺扭过头想了一会,有点犹豫地摇摇头,小声嘀咕起来:“一大步是一大步,但是怎么跟我想象的方向不一样呢?”
任长生和墨蚺在路上你追我赶,任长生跟逗着人玩似的上蹿下跳,时不时回头挑衅几句,气得墨蚺憋了一口气,找准了机会像个泥头车一样撞了过去。
任长生早有准备,往旁边闪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墨蚺刹不住车撞向她身后:“哎,打不着~”
忽然,就听得一声重物相撞的声音。
任长生本能觉得有点不妙,扭过头就看到墨蚺僵硬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干瘦的人形物体,面朝下,身体向左侧倾斜,应该是男性,姿态就像是一床折叠的被子,无声地倒在地面上,身体看不出起伏和活动的迹象。
任长生沉默了片刻,惊恐地抬起头看着墨蚺:“我们,我们把人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