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被迫还是主动,总之景王恨毒了青楼出身的女人。
依着他今日这不分青红皂白为傅安黎出气的架势,盈珠就已经能想到日后的麻烦必然不会少。
碧琼有些担心自家郡主会伤心,可见她拧眉沉思,烛光下更显温柔潋滟的昳丽面容上,并不见丝毫感伤和自卑。
不禁感叹,郡主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东恒民风虽开化,文人墨客也好在青楼狎妓以示风流,可若是世家小姐和青楼二字扯上关系,坊间也大多是贬低为多。
更遑论她家郡主,虽是世家出身,却在青楼长大。
碧琼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在宫中,那荣国公夫妇对她的青楼出身多有诟病,偏她家郡主理直气壮,一条一条地驳斥回去,硬是叫荣国公夫妇心生愧疚。
这大半年来虽有陛下撑腰,可私下里的闲言碎语并不少。
那宁毅侯府的世子沈子慕找上门来,说她家郡主在青楼长大,京城中无人敢娶,也只有他才愿意以世子夫人的名号娶她为妻时,碧琼愤慨又伤心。
可郡主却只当那沈世子是只臭虫,全然没将那番贬低她的话放在心中。
她是真的不在意。
哪怕是听闻景王最憎恶青楼出身的女人,她面上也只有愁绪,过一会儿便散了。
“不想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总不能领兵攻打我的郡主府不是?”
玉蕊被她这番话逗笑。
她心思最简单,见盈珠不发愁了,她也就不想了。
“那奴婢伺候郡主洗漱,天色好晚了,到郡主就寝的时间了。”
碧琼收回思绪:“那奴婢去给郡主铺床。”
盈珠躺进柔软床褥里时,已是三更天。
外头又响起簌簌落雪声。
她在黑暗里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是男人精壮却布满伤痕的后背。
她候在外间,隔了两道帘子,孙佩兰出来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里头传来两声压低的痛呼。
于是她下意识探头往里一瞧,正好瞧见江竟云背上狰狞的伤疤。
新伤叠着旧伤,光是看一眼,盈珠就觉得自己的后背也火辣辣的疼起来。
看来绣衣属的差事真的很不好当。
江竟云走时她打包了库房里很多伤药给他。
还有一些玄玉真人和陛下赐给她补身子的补品。
结果人却不要。
没受前世那三年磋磨,她养了大半年,身体已经恢复康健,个子又往上窜了一窜,两颊都丰盈许多。
和上次见面相比憔悴太多的江竟云却道:“这些是陛下和真人给你养身子的,全给了我,你怎么办?”
他拧着隽秀的长眉,像是懊悔不该将伤势展露在她面前,“都是些皮肉伤,我回去养养就好,用不了这些。”
“从前江大人还说,叫我无须同你客气。”
盈珠也学着他的样子拧起眉头:“可现在同我客气的是你。”
“这些伤药和补品都是宫里赐下来的,我吃了大半年,身子早就好全了,与其放着叫它药效流失,还不如给你,让它发挥应有的价值。”
“更何况我还有呢。”
不待江竟云说话,她眉头蹙得更深:“还是说江大人瞧不上我这些东西?”
江竟云立刻否认:“自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
江竟云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激将法,当即绽颜:“好。”
“那竟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年生了一双分外魅惑的狐狸眼。
可盈珠大多时候见到他时,他都是温润而清隽,隐忍又克制的,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那般肆意,狐狸眼里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好似一壶醉人的陈酿。
这也辗转反侧的人不止盈珠一个。
江竟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盈珠嬉笑怒骂的模样。
桌边的各种伤药和补品堆得高高的,要不是怕压坏了,他恨不得抱着一起睡。
不着急。
他想。
盈珠愿意亲近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满是戒心,已经是非常成功的一步。
他会一点一点地,润物细无声的,占据她的心。
她本就是他自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
翌日一早,景王就进宫面了圣。
他镇守边关十年,此次归京便是得了陛下召令,回来养老的。
比起寿王是纯粹的辈分高,当今陛下与景王,是有几分真切的叔侄情谊在的。
更何况早些年景王战功累累,如一座铁塔般守住了东恒的西北,使得蛮夷不敢来犯。
又因景王无后,皇帝是真心敬爱他。
细谈一番西北的境况后,景王提起了傅安黎。
“那孩子实在太合我的眼缘。”
“我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未免太过孤单,若是能认她做干孙女,叫她侍奉在我跟前,我想想就高兴。”
皇帝面不改色:“依王叔的意思便是,那傅家姑娘能得王叔的喜爱,是她的福分。”
“这么说,那陛下也同意封她做郡主了?”景王眼前一亮。
皇帝唇边笑意凝固。
景王已经吩咐开了:“礼部的人呢?快叫他们拟几个封号来。”
“还有这丫头的封地,我的封地在荆州,她的话就选夷陵。离得近好照看。”
“听说那傅晏熹成了郡主后食邑千户、岁禄万石?既是因为救下玄玉真人才得此封赏,本王也不便说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他眉头紧皱,明显有些不满。
“阿黎那丫头没傅晏熹那么好的运气,能有这样的奇遇,便叫她食邑八百户吧,岁禄不能少,便从本王的份例里挪几成出去,给她凑足万石……”
前面说了,皇帝因为景王的累累战功,真心敬爱他。
可也因为他这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性子,真心厌烦他。
不提给傅安黎请封郡主倒还好,认个干孙女而已,想认就认吧。
偏他这位王叔不会识人眼色,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开了口这事儿就一定会成。
那可是郡主!
是享受百姓供奉、吃皇家粮的郡主!
盈珠救了他的母亲,他才心甘情愿封她做郡主,保她一世荣华富贵,这是应该的。
可傅安黎凭什么?
皇帝心中对傅安黎的憎恶更深。
更坚信这个女人就是祸害,害了他的老四不够,转头又攀附上景王。
这是何等恐怖的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