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阳县内。
一声剧烈的轰鸣,忽然自县衙的方向,传至四面八方。
几乎整座县城的人都听到了声音。
原本坐在马车内安然修行的叶不凡,忽然睁开双眸。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邪魔已经杀入城内了?”
姜峰假装自己也是刚睁开眼睛,朝着县衙的方向蓦然望去:“应该是吧。”
他转头看向叶不凡:“趁这个机会,咱们赶紧跑路吧。”
叶不凡却沉默的坐在那里。
姜峰看着他:“怎么?你又不想走了?难道你想留下来送死不成?”
叶不凡依旧沉默。
姜峰继续出声劝道:“醒醒吧,凭你的实力,你就算去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的实力,不足以让你做出送死的决定吗?”
“那你现在又怎么不想走了?”
叶不凡始终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姜峰像是急了一样:“你不是很聪明吗?你现在不走,等到那个邪魔把人都杀光了,你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叶不凡缓缓抬起头,眸光平静的看着姜峰:“兄弟,要不……你先走吧。”
姜峰不解:“为什么?之前不是说的……”
叶不凡忽然打断道:“之前我的确想着逃跑,想着当大侠也得先保命。可是刚刚,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今夜一走了之,那我离家出走的初衷又是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前我做梦都想行走江湖,为百姓伸张正义,为国家铲奸除恶,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成为一代大侠。”
“可经历了秋山郡那一夜,我的内心开始恐惧了。”
“我恐惧于面对那些无法战胜的恶人,我恐惧于自己在实现理想之前就身死道消。”
他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我恐惧于我的无能为力,我在害怕死亡。”
“可是,我连饥饿都可以忍受,我可以吃不饱,可以睡不好,可以像江湖莽夫一样,为了一口气吃的跟人拼命,可我无法忍受,自己竟然会在死亡面前选择退缩。”
“现在那个邪魔杀入城内,城里的武夫可能都会死,倘若我在这个时候弃之不顾,那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岂不是很可笑吗?”
他眼底渐渐露出了一抹坚毅:“所以我不能走!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我更痛恨自己的临阵退缩。”
他对着姜峰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可以弱小,但不能怯懦。”
姜峰静静的看着叶不凡。
片刻后。
他忽然笑了起来:“原以为你变机灵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愚蠢。”
叶不凡额头冒出黑线:“你这是什么话。”
他认真道:“我找回了勇气,我姐姐说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也。”
姜峰道:“圣人也说过,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做人做事,不该顺其自然吗?”
叶不凡拉开车帘,准备下车时,却微微一顿,偏头看了眼身后的姜峰,轻缓说道:“等我真的发现事不可为,等我再也没有力气坚持的时候,我再去想顺其自然的事情吧。”
“姜峰,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能与你一路同行,是我的荣幸。”
“但我们……就此分别吧。”
叶不凡跳下马车,冲出僻巷,继而猛然转向,朝着县衙的方向快速奔掠而去。
姜峰走出巷口,望着叶不凡按剑奔掠的背影,却始终站在原地。
他从来都不缺乏勇气。
也或许正是这种勇气,才使他走到了现在。
姜峰抬眸望向高空。
心想今夜的事情,还真是热闹。
……
黑袍人感受着修为在不断被压制,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本以为,凭他一身超凡修为,不可能有什么意外发生。
却没想到,王介甫手上竟然还有这张底牌。
这时候。
原本潜伏在县衙后堂的二十多位江湖武夫,此刻纷纷现身。
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在金刚境,但这恰恰形成必杀之局。
十几个人打一个,大家的境界又都保持在金刚境,这个杀人邪魔想不死都难吧。
方谡拄刀而立,身上的秘术也被散去。
到了这一步,或许已经无需他再出力。
黑袍人站在原地,目光冷漠的看着迎面走来的王介甫:“你来杀我?王介甫,你以为你赢定了?”
王介甫平静道:“我看不到你获胜的希望。”
黑袍人笑了笑:“那你可得看仔细了。”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倏然在院内传开。
却见人群之中,一位江湖武夫,忽然拔刀刺向身边的同伴。
鲜血溅在脸上,那人却面无表情的看着王介甫:“王大人,还请赴死。”
不仅一人。
人群中忽然暴起杀人者,竟有十三人!
超过一半的人数,竟是敌人特意安插在此的杀手。
还有好几人一时不察,被偷袭致死。
局面瞬间翻转!
黑袍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王介甫:“知道你手里肯定有底牌,可我既然敢来,便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瞥了眼站在王介甫身后的方谡:“你身边若无高手护着,倒也无需我来了。”
王介甫停下脚步,眸光冷冷的扫了这些逆贼一眼:“你们都是有迹可查的江湖武夫,知道过了今夜,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吗?”
那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武夫,手持折扇,轻声笑道:“当然知道,我们会被秦相提携,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那个双臂赤裸的中年武夫更是面露冷笑:“我们自己连饭都吃不饱了,如何考虑别的事情?”
方谡手持关刀,冷声喝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王大人为了百姓殚精竭虑,为了朝廷社稷呕心沥血,你们竟然为了些许银子便要将他置于死地,良心何在?”
有人冷笑道:“良心才值几个钱?”
“如今谁不知道,投靠秦相才有出路。”
“我等习武一生,不就是为了赚银子,睡女人吗?”
“什么朝廷社稷,什么百姓民心,与我等何干?”
“他王介甫也不见得有多高尚,谁知道他私底下又收受了多少贿赂,贪了多少银子。”
“倘若真是一心为民,何不慷慨赴死,以免连累我等百姓?”
王介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不必多言了。”
许多人一身脏,所以容不得别人清白。
跟这些人讲什么家国大义,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方谡手持关刀,护在王介甫身旁,眸光冷冷的看着这些人。
哪怕修为被压制到金刚境,哪怕方才已经施展了【重明泣血】,体内气血损耗,不复巅峰,可他仍然没有畏惧。
不外乎杀出重围,不外乎誓死报国。
今夜纵死,也要护得王大人周全!
可下一刻。
一道少年身影,却忽然闯进县衙,直冲后堂。
他站在院门外,直身按剑,眸光睥睨的看着院中一众临阵倒戈的武夫。
“国家危难,匹夫赴死。”
“尔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又岂知忠孝节义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