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烟浅笑确认问道:“请问嬷嬷,是哪个王家?”
“那自然是城北王家,”嬷嬷说着面色浮上一层难掩的骄傲,“我家大人去年殿试高中,名列三甲,留任汴京礼部,乃礼部主事,秦老板在兰城开铺,不可能没有耳闻吧?”
虽说礼部主事不过是基层小官,放在汴京那权贵云集之地,是没人会放在眼里。
可这里是柳州兰城,全城都寻不出几个仕途官爷。
而王家本是盐商,是有钱无权的商贾,如今王义濡成功高中入了仕途,他王家都上了个台阶了。
身为王家的嬷嬷,如何不得意骄傲?
江元音闻言,心中一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线索自己找上门了。
秦瑾烟亦克制着激动,连连点头:“王家大名,如雷贯耳,能得您家夫人赏识,真是荣幸之至。”
她探听问道:“不知您家夫人有何需求,想要何绣品?”
“这我也说不好,”嬷嬷瞟了眼上锁的铺门,道:“秦老板现下手头若没什么事,不如立即随我回府去?若有些要事要处理也无妨,我就在这门外候着。”
秦瑾烟侧目看向江元音,无声询问她的意见:现在随她走?
江元音眸光深深,无声给予肯定地回答:对。
目光交流完毕,秦瑾烟冲嬷嬷回道:“那劳烦嬷嬷稍等,我入屋取些样品,一会也好供您家夫人参考挑选,待我取完立即随您走。”
嬷嬷应道:“行,反正我今日也等了半个时辰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秦瑾烟开了铺门,与江元音入内。
嬷嬷也一道跟了进来,两人不好做旁的交谈。
秦瑾烟取了些绣品,便动身了。
嬷嬷指了指停在门外的马车,做邀请状:“我家夫人特意备了马车来接秦老板,秦老板随我上马车吧。”
这时沉默良久的江元音方才出声道:“瑾烟,我们坐自己的马车吧,一会也方便回来,免得再劳烦人家相送了。”
秦瑾烟颔首,冲嬷嬷道:“劳烦嬷嬷前边领路,我们在后边跟上。”
嬷嬷目光这才落在江元音身上,稍作打量,见其不似丫鬟,好奇问道:“这位是?”
毕竟是要领到府里去的,总不能领些无关紧要的人去,出了什么差池,她可负责不起。
秦瑾烟会意,忙介绍道:“这是我从前在汴京时的密友,自汴京来兰城看望我,手艺甚好,或许比我更清楚您家夫人要什么。”
她十分清楚,她的绣品之所以能在兰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里流行起来,并不是她绣工远超当地的绣娘,仅仅只是因为她来自汴京。
越是有地位之人,越是向往汴京,就如同王义濡能入礼部,当个小小的礼部主事,也是莫大荣光的事。
她们相中的并不是她的绣工,而是汴京达官贵人的喜好与品位。
果然嬷嬷一听,看着江元音的目光便似看到了贵人,笑道:“那就劳烦这位姑娘和秦老板一道登门了。”
江元音浅笑:“却之不恭。”
江元音和秦瑾烟上了马车。
阿粟今晨便被留在客栈,没随她们出门。
青鸢已被派去调查陈郎中了,同她们去王家的,便只有沉月。
上了马车,江元音便询问秦瑾烟:“王家之前没同你买过绣品?”
“从未,今日乃是第一回,”秦瑾烟疑惑感慨出声:“这王家夫人不知怎地对我的绣品也感兴趣了,她儿如今在汴京当官,她要赶汴京的潮流,直接让她儿在汴京买了寄回来不是更好?”
“一会见过便知,”暂时放下王家的事,江元音又问:“那薛家或与薛家有些往来的人可有找你买过绣品呢?”
这原本是她们二人分别时,江元音怕秦瑾烟沉浸在对崔关禾的忧心中,嘱咐安排其去思索的事。
王家嬷子登门,改变了二人的计划。
路途无事,索性一起盘盘清楚。
秦瑾烟摇头:“虽说薛梓玥中毒的事被知府瞒了下来,知情的当只有薛家与崔家,但知府夫人忧心女儿的身子,怕也无心去关注追逐汴京流行什么花纹样式。”
她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忙道:“不过约莫一月前,知府夫人的亲妹赵氏倒是寻我绣了一件云锦披帛,还有个几日便要到交付的工期了。”
“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赵氏,探听些薛家的情况?”
江元音点头:“今日先看看王家是何情况,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过几日我同你一道去给赵氏送云锦披帛。”
“好。”
两人接着又商议了些一会面对王义濡之母方氏的说辞,免得答不上来,惹人生疑。
很快,马车便行至王宅。
一迈入宅院,江元音便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其宅院布置布景,倒是和苏州江家有异曲同工之处。
都是尽显富贵。
嬷嬷将她们领到后院花厅,方氏一身绫罗绸缎,生得慈眉善目,备好了茶水点心,噙着笑容望向两人,一派温和好相处的模样。
嬷嬷:“夫人,人带来了。”
她先介绍秦瑾烟:“这位便是‘流光坊’的秦老板。”
接着介绍江元音:“这位是秦老板自汴京而来探望她的密友,说是能帮秦老板一道给夫人出谋划策。”
两人随之朝方氏福身行礼:“见过夫人。”
“二位不必多礼。”方氏招呼她们落座,示意丫鬟上前斟茶。
方氏笑道:“秦老板的手艺现如今在兰城可是广受一众女眷喜爱,我知晓排队等着要的人众多,是以迟迟没去你铺子瞧瞧,今日实在是有要紧事,耽搁不得,还望秦老板能将手中的活放一放,解我这燃眉之急。”
“我要得急,恐怕得让秦老板同其他主顾好好说一说了。”
她招了招手,候在身后的丫鬟便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子。
她伸手打开,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她笑道:“影响秦老板做其余贵客的生意了,聊表歉意。”
秦瑾烟没接,礼貌回应道:“承蒙夫人赏识,是我‘流光坊’的荣幸,还得先问问夫人是想要什么绣品,可需定制具体的样式花纹?又是什么时候需要?”
“若是赶制不出来,这银两我是万不敢收。”
方氏叹了口气,直言道:“我是今晨收到我儿的家书,方知他要告假回兰城定亲,按这书信落款的时间,估摸着没个几日便要到兰城了。”
“定亲总得备礼才是,像珠宝首饰这些旁的物件我已让人去准备了,我琢磨着若是能在秦老板这定制几件绣品,当是锦上添花,毕竟如今这兰城的女眷,可都对秦老板的绣品满意得紧呢。”
一直在安静旁听的江元音,听到这,只觉得老天当真是眷顾她们。
本来还愁王义濡在汴京,没成想他竟告假回兰城了。
“这可真是喜讯,”秦瑾烟问道:“不知王大人是要同兰城哪家千金定亲?每家千金喜好不同,得因人而异,才能送到其心坎上。”
江元音凝神听着答案。
方氏想到未来儿媳,眼里渗出满意来,笑道:“乃知府大人千金,薛梓玥,薛小姐。”
秦瑾烟闻言,禁不住侧目看向江元音,满腹惊讶与疑问。
怎会是薛梓玥?
她不知道薛梓玥曾与崔信议亲?
不知道薛梓玥现下中毒,神志不清?
方氏捕捉到秦瑾烟神色里的讶然,问道:“怎么了吗?”
因为舅母黄氏不喜,崔家人更嫌恶商贾,秦瑾烟在兰城开铺营生从未表露过和崔家的关系。
方氏应该不知道她是崔关禾的外孙女。
秦瑾烟忙笑笑回道:“只是未曾听闻王家和知府大人有甚来往,一时有些惊诧。”
一旁的江元音出声补了句:“我们还以为王大人留任了汴京,前途不可限量,会和汴京的贵女谈婚论嫁呢。”
从那嬷嬷的反应可以看出,王义濡留任汴京,在王家人眼里,是莫大的殊荣。
她这话既是顺着方氏的心意去夸赞,模糊其刚刚对秦瑾烟反应的疑虑,也是在打探王义濡和薛梓玥的关系。
薛梓玥和崔信于两年前乡试在即前议亲,没多久中毒疯了。
而崔关禾“中风”,王义濡为其请郎中看诊,随后过了乡试、会试、殿试,成功任职礼部主事。
现在却要告假回来,同薛梓玥议亲。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江元音的话的确夸在了方氏的心坎上,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全是对自己儿子的满意:“我儿同梓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我儿执意要考取功名后再去薛家提亲,两人两年前就该订婚了。”
江元音和秦瑾烟都在掩饰眼底的愕然。
方氏所言同她们在崔家所听到的截然不同。
在方氏嘴里,似是压根不知道崔家同薛家议亲之事。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