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灯光泛黄。
木质家具被笼着一层昏黄的光。
空气中熏着一些镇定心神的檀香。
方夫人附在窗边哭泣,窗外细腻朦胧。
淅淅沥沥的声音掩盖着妇人抽泣声。
夜色渐浓,风吹来一股子湿润气息,涌进茶室。
吹散屋里那股檀香。
林渡垂着眉眼,不语。
过去十年,他足不出户,也不曾开口说话。
或许是一个人待了太久。
现在,比起熏着檀香的茶室,他更想要去细雨朦胧的室外。
林志远喝了一壶茶,都压不下心口那团火。
‘啪’的一声重放茶杯,磕在木质桌面,发出响声。
“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吧!”
“你还要去缅国?”
“那个丫头是不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林渡缓缓抬起眼皮,对上父亲愤怒的眼。
这是第一次,他忤逆父亲。
“爸,我做这些是自愿,和虞儿没有关系。”
“你担心我会像大哥那样出意外,我也担心虞儿出意外。”
“我不能一直做被你们保护的角色。”
这些话,林渡早就想说。
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今天,索性一吐为快。
窗外雨水裹着寒风,吹湿了方夫人的旗袍。
她眼下一直湿润,擦了又擦,有些泛红。
“小渡,你去缅国,那爸爸妈妈怎么办?”
“至今,我还记得,小漓的尸体送回来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十年,你不肯出门,我又何曾不觉得恍然如梦。”
“时至今日,你爸还经常做噩梦惊醒。”
“你现在一句话说要离开,要我和你爸怎么活?”
林渡不怕父亲大发雷霆。
就怕母亲两行清泪。
从茶室出来时,林渡站在后院的歪脖子树下。
树梢的叶片有些泛黄。
骤雨初歇,留存在叶片的雨滴,随风一吹,簌簌落下。
后院的小池塘里,那几条锦鲤没之前胖乎。
方夫人日日惦念着林渡在外有没有受伤?
殚精竭虑。
自然忽略了每日喂锦鲤的事。
加之,之前白虞在的时候,总会往里面丢一些面包屑。
给这几只锦鲤加餐。
林宅的人少了。
它们吃的东西也少了。
水汽染湿了男人的裤脚。
寒风吹皱了一池的水。
刘特助脚步很轻地靠近。
低语:“老林总吃了药睡下了,方夫人还在茶室哭呢。”
林渡深吸一口气,黑眸尽是无奈。
“去把那块晴空底玻璃种原石拿去给母亲。”
刘特助犹豫了一下:“小林总,您亲自去送吧,方夫人总是这样哭,对身体不好。”
林渡敛收眼底的情绪,拿上晴空底玻璃种,再次敲响茶室的门。
方夫人擦了擦眼底,眼眶还是泛红。
打开门,看到儿子,泪水又开闸。
“你去休息吧,不必管我。”
方夫人以前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巴不得林渡和自己多待一会。
眼下,怕是还在生气。
林渡关上门,把玻璃种小心放在桌上。
看着母亲单薄身姿还站在窗边。
“夜里凉,窗户关上吧,妈,这块石头送你。”
方夫人面上不显,但儿子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
再就是,窗边还真有点冷。
林渡要是再不说话,她在这多站一会,明早就要发烧了。
方夫人慢悠悠回头,看到桌上那色泽温润,透着晴绿的石头。
两眼放光!
“这......这哪来的料子,比上次拍卖会上的还要漂亮。”
方夫人眼角还挂着泪,眼神早就贴在玻璃种上。
一副兴奋模样。
林渡擦了擦母亲眼角。
“虞儿好不容易得来,听说您喜欢,叫我转交给您。”
“白虞?”
方夫人收起兴奋的神色,缓缓放下玻璃种。
视线有些留恋,但面上表情肃着。
“她讨好我做什么?别来嚯嚯我儿子就行。”
“妈,抛开我的关系,虞儿现在做的事情,是利国利民的事。”
“那我管不着,只要不嚯嚯我儿子,就行。”
林渡失笑:“妈,不是她想嚯嚯我,说不定是您儿子单相思呢。”
方夫人一听,坐不住了。
两眼瞪圆,一脸不可置信。
“她什么出身?瞧不上我儿子?”
林渡想到白虞听到‘8亿’时的眼神,比看到自己还要亮。
这女人。
爱财多过爱他。
“妈,出身不重要,社会身份都不重要。”
“她这个人在我这重要。”
林渡以前总想着为哥哥复仇,要继承家业。
不能落人口舌,一步一步走得精细。
却发现,像机械一般,人生一点乐趣都没有。
甚至,这万人敬仰的首富之子的位置,他越来越觉得是枷锁。
普通人能做的事。
他一样都做不得。
后来,跟着白虞。
天天猫猫狗狗地奔波一些没有利益却很有意义的小事。
就算蹲在路边嗦泡面,都觉得很美味。
他不想过之前那种机械般的人生。
他想鲜活地活着。
想没有利益,却有意义地活着。
但,他知道家族的命运,是甩不开的。
总归有一天,还是会压在肩膀上。
结尾终究是要放弃那样的生活。
“妈,我会回来的。”
“如果幸运,我会带虞儿一起回来。”
“如果不幸,我会自己回来的。”
他不是会丢下父母不管的人。
方夫人看到儿子眼神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心口一沉。
眼眶又红了。
“以前,你眼里总是木讷空洞的。”
“现在不一样了,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方夫人轻叹一声,知道自己留不住儿子。
红着眼,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妈妈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小渡......”
后面的话,不用说,林渡都知道是什么。
说过太多次了。
同样的话。
再次从茶室出来时,方夫人站在门口,眼神落在林渡坚定的背影。
揩了揩眼角。
回头时,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
林渡路过廊道时,看到已经近一个月没见的大顺。
它吐着舌头,兴奋得‘哈哈哈’——
尾巴像螺旋桨一样,都要转上天了。
“爸爸要出趟远门,等我回来。”
大顺的脑袋不停蹭着林渡的手。
眼瞅着他要走,大顺不舍地咬住他的裤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林渡半蹲着,拿起它的狗盆:“给你买的新狗粮好不好吃?”
大顺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炒个狗粮,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