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黄伯父,您说的这些,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是金玉良言。但您似乎忽略了一点,或者说,是您刻意回避了一点。”
他抬眼,平静地迎上黄耀中带着期盼的目光,
“我并非不爱惜羽毛,也不是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我只是深知,黄家的这份家业,来得并不那么光明磊落。”
“这些年来,黄家在京市商界的行事风格,早已引得不少老牌家族颇有微词,树敌亦不在少数。”
“我若继承黄家,势必会被卷入无尽的商业纷争、利益倾轧,甚至是不见硝烟的家族争斗之中。”
“我不想我和晚柠,更不想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生活在那样一个充满了阴谋、算计和不安的环境里。”
黄耀中脸色一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黄家是龙潭虎穴,还会害了你不成?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我所求者,唯安稳二字。”
秦远舟的语气坚定如初,
“我和晚柠只想过平淡幸福的日子,春晓堂虽小,却能给我们带来内心的安宁。这份安宁,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
“糊涂!你这是妇人之见!”
黄耀中闻言,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愠怒,
“你以为你守着那份所谓的安宁,就能一辈子安稳吗?你知不知道,李慧兰和秦振国当年犯下的是什么罪过?”
“是拐卖!是欺骗!是让我黄家骨肉分离的滔天大罪!他们现在过得安稳,是因为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吗?”
黄耀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远舟,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乖乖认祖归宗,回到黄家,继承家业。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李慧兰和秦振国既往不咎,甚至可以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安度晚年。”
“二条,你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守着那个所谓的‘家’,那我就只能用我的方式,去讨回我失去的一切!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他们身败名裂,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
他死死地盯着秦远舟,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你好好想清楚!是为了你那所谓的‘养父母’,搭上自己和妻儿的前程,还是为了你真正的家人,做出明智的选择!”
秦远舟的眉头微微蹙起,黄耀中的这番话,无疑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虽然对李慧兰和秦振国当年的所作所为心存芥蒂,但他们毕竟养育了他二十多年,这份恩情,他无法割舍。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黄伯父,李慧兰和秦振国当年犯下的错,自有法律去评判。如果您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您有权利去追究他们的责任,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一点,我无权干涉,也不会阻拦。”
黄耀中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以为秦远舟已经开始动摇。
然而,秦远舟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如果您想以此为要挟,逼我就范,甚至想用一些超出法律范围的手段去报复他们,那我绝不会答应。他们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不应该成为您控制我的筹码。”
他挺直了脊梁,目光坦然地迎上黄耀中带着怒意的眼神,
“而且,黄伯父,您或许也该掂量一下。晚柠是安家的外孙女,安老爷子对她视若掌上明珠。如果您做得太过分,让晚柠因此受到困扰和伤害,我想,安老爷子恐怕也不会高兴。安家的能量,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黄耀中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秦远舟这番话,软中带硬,既表明了他不会任由自己摆布的立场,又巧妙地搬出了安家这座靠山,让他投鼠忌器。
他没想到,这个在香林市那种小地方长大的儿子,竟然如此难以掌控,远非他想象中那么容易拿捏。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黄耀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远舟,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秦远舟的语气依旧平静,
“黄伯父,我理解您失去儿子的痛苦,也理解您想弥补的心情。但认祖归宗,继承家业,并非我所愿。我只想和晚柠过安稳的日子。”
“至于您和李慧兰、秦振国之间的恩怨,我希望您能通过合法的途径去解决,而不是将其作为逼迫我的手段。”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真诚,
“如果您真的觉得亏欠我,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那就请尊重我的选择,不要再试图用黄家的财富和地位来捆绑我的人生。那样,或许我们之间,还能保留一丝血脉亲情。”
黄耀中颓然地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失望、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看似温和却内心强大的儿子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以为可以用亲情、用财富、用威胁来掌控他,却没想到,秦远舟的心,早已不属于黄家。
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黄耀中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就当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然而下一秒钟,黄耀中开始剧烈地喘息,身体微微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守在门外的黄雅琴和李管家闻声立刻冲了进来,见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扶住黄耀中,又是喂药,又是拍背顺气,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远舟啊,你看你!你看你把你黄伯父气成什么样了!”
黄雅琴带着哭腔,急切地对秦远舟说道,
“他就这么一个临终的心愿,你就不能先答应下来,让他安心一些吗?就算不马上接手黄家,你也先在京市留几天,陪陪他,等他身体好转一些了,你们再慢慢商量,好不好?算黄阿姨求你了!”
秦远舟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表演,心中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