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何北的心内忽然平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内在孩童的效果也结束了。
无根秘术其实并不要求发动者一动不动。
但,这个秘术的本质是降低和世界的联系,只要人一动,风在动,尘在动,就会影响秘术的效果。
就像第一次见到苗巧,如果苗巧一直在何北面前和晃悠,何北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屋子里的第三个人?
“继续。”
何北继续催动无根秘术。
虽然他人没动,可外界的海皇船在动,胡长老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无根秘术到了第二阶段,就是“记忆”层面上的遗忘。
外界的胡长老忽然愣住:“我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
我为什么在追一艘船?
“不,不对!”
他捂着额头:“怎么回事?”
“明明我在追戏命师,怎么忽然忘了?”
对于一位巅峰行者,遗忘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一件如此重要的事。
“难不成,是和那个小女娃子一样的技能?”
在流浪之家的时候,他一位行者居然注意不到一位学徒,这是很不可思议的。
在胡长老眼中,那个小女娃的职业也非常奇异。
所以后续他一直提防着她,也就是何北近乎自杀的举动,才让那个女娃跑了。
可,何北居然也会?
“也对,这是戏命师啊。”
虽然胡长老挺疑惑的,戏弄命运和变成其他职业有什么关系呢?
“糟糕,这种遗忘之力越来越强了。”
那股神秘的力量,哪怕他是一位巅峰行者也无法抗拒。
杀戮空间,莫测的力量太多了。
命运之力,气运之力,存在之力,对于行者,也只能感悟和自己道相符的力量。
“可发现戏命师的瞬间就通知帮主了,帮主到底在干什么?还不来?”
“不是他要抓戏命师的嘛!”
而此时,在海皇船中的何北却已经并不关心外界,或者说,无法关心了。
所有人都在遗忘你,即是世界正在遗忘你。
而你,也正在遗忘世界。
在第一阶段,是行走会破坏秘术的效果,但在这个阶段,是根本无法移动了。
因为,世界,空间,这些概念在何北眼中已经逐渐的模糊。
海皇船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何北突兀的出现,可眼前的胡长老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正在原地疑惑着:“我在这干嘛?”
虽然想不到,可他知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
不仅是他,何北也在亦疑惑着:“胡长老,他是谁?”
但他到底是施术者,抵抗的能力更强。
“我是何北,我在被狼帮追杀,为了躲避,我发动了无根秘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褪去。
每次涨潮的幅度却又比退潮要低。
这样下去,何北会逐渐遗忘外界,直至遗忘自己,彻底消失。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何北咬牙:“可胡长老还在这里徘徊,一旦结束秘术,他会马上发现我。”
但在这个状态,我能持续多久?
何北不知道的是,哪怕是更早得到秘术的苗巧,都没有深层次进入过这个状态,只是浅尝辄止。
“多撑一会。”
“他什么都记不得,总不至于在这徘徊许久吧?”
说是这么说,但要怎么多撑一会?
何北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对世界的感知清明了些。
并不是无根秘术的效果减弱了,而是——
能对抗遗忘的,唯有最极致的痛苦。
而刚好,现在这一刻,何北最不缺的就是痛苦。
他一直在下意识的让自己不去想,一直在让自己下意识的冷静,一直让自己忽视熊筱和钱启才已经死去的事实。
“因为我,因为我这个新家主,给流浪之家带来了一场灾祸。”
恍惚中,何北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
“团建?”
何北撇嘴:“还真有意思,在这还搞什么团建?”
“也是给你庆祝下。”
熊筱叉着腰:“我们的No1,别这么扫兴。”
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扫兴呢?
兴许,是那时候的自己,并不了解,一群苦难中的人,在这个绝望之地,为什么会这么乐观呢?
“因为,哪怕是余烬废墟这个永远看不到光明的地方,也会有星星的存在啊。”
“何北,你相信吗?”
她笑眯眯的,熟悉之后,何北知道,那是她想要骗人的标志性动作。
可,“我相信,我相信啊。”
熊筱,她是一个很高明的骗子。
她觉得,只要用真心,就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的受骗。
但她又不高明,因为她唯一骗过的...或许只有自己。
真心,凭什么是骗呢?
可没有了。
没有人会在何北难过的时候说:“江山如此多娇。”
“小老弟,别Emo了,姐带你去玩。”
也没有人,会和他一起静静的躺在沙滩上,享受蓝天和大海。
然后用一种奇怪的脑回路问他。
“你说,玩家还能生孩子不?”
她的容颜慢慢黯淡,黯淡在了那个夜晚,黯淡在她的歌声里。
“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熊筱,回不去了。
......
一只手伸了过来。
他手上拿着一只烤的恰到好处的牛肉串:“尝尝?”
钱启才,一个黑客,一个标准的理工男。
他的存在感有时候比苗巧还低,因为他会一直待在他的屋子里。
他经常开一些只有他会觉得好玩的冷笑话,但是没什么人笑。
他也会默默的做很多事,比如给流浪之家的书籍建立索引,比如,默默地帮他的家人们查资料。
一个,标准的,沉默的,带着点傲娇的黑客。
或许在他的世界里,世界就是黑白分明的,就像数据一样。
也许他不善言辞,但他知道,谁对你好,就该对谁好。
让何北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烤得一手好肉。
“那是,不要小瞧我用AI迭代优化过的完美烤肉啊!”
钱启才一副得意的样子:“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串?”
“我要。”
我当然要,我还想吃十串,吃一百串。
因为,那和好吃无关,那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在后来,熊筱又偷偷的和他说:“你知道启才哥为什么烤串那么好吃吗?”
“因为他会默默的观察你的口味,口轻口重,爱吃几分熟,吃不吃辣。”
“不像你,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吗?”
独一无二,只有吃到之人才能理解的...
家的味道。
就像在老爹搬到另一个城市,面对胡闹的何北,无奈的老爹厚着脸皮借人家的厨房,
擀出来那碗不好吃,口感也差的手擀面。
......
有些人,哪怕相处的时间不长,你也觉得是家人。
这个词汇,其实与血缘无关。
小时候,何北有老爹的手擀面,糖葫芦。
长大了,何北有骆妍,有骆叔叔,他们用近乎不讲道理的温情,感化了自闭的何北。
后来,何北离开了他们,来到了杀戮空间,遇到了老鬼。
“现在想想,那一晚真是我运气最好的时候。”
不然,也许他会死在那晚,也许,他最终会变成另一个人。
可现在,他还有什么呢?
“嗨,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凭空出现了一个回答。
是老鬼。
“今晚?”
“先看我给你旋一个。”
他懒洋洋的躺在何北身边,把一口酒气吐在了何北身上。
何北早已无法分清虚幻和实现,也不知道现在是在记忆还是梦里。
老鬼一口饮尽瓶中的酒,身上却汩汩地冒出血来。
他胸口上有一把刀,亲手插进去的刀。
可他笑着,将家主令递到了手上。
那是他说:“帮我照顾好他们。”
何北答应了,可是...
熊筱死了,钱启才死了。
何北亲眼看着,无力的看着,他们像玩偶一般被扭断了脖子。
就像是何北亲手杀死了他们。
这种痛苦甚至超越了在魔鬼岛的绝望囚笼之中。
绝望囚笼的痛苦,只会持续半个小时,可这种苦痛,将会伴随余生。
“这么痛苦,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虚空中似乎有一个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遗忘呢?遗忘了,你就解脱了。”
遗忘...?
不,不能遗忘。
“因为。”
“我必须让他们知道,让杀死他们的人知道...”
“有些事,必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