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的嘶吼震得整座古庙簌簌发抖,砖瓦崩裂,烟尘四起。
那道横贯七寸的剑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伤口边缘的鳞片扭曲翻卷,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灼烧过。
乌竹眠眸光一凝,这剑伤的气息,她认得。
“这是……赤玄夜留下来的伤。”她冷声道:“原来你早该死了。”
蛇妖的竖瞳骤然收缩,随即发出癫狂的大笑:“赤玄夜……哈哈哈……那个疯子!”
它猛地甩动被钉住的蛇尾,黑血喷溅:“可惜啊,他杀不了我!就像现在,你们也杀不了我!”
话音未落,它蛇妖鼓胀的肉瘤突然爆开,两只漆黑的利爪破皮而出,原本金黄的鳞片迅速褪色,化作青黑,额顶凸起一支尖锐的独角。
它正在强行化蛟!
“不好!”谢琢光强忍右臂毒素,霜策剑凌空划出七道寒芒:“它要借阴女血气完成蜕变!”
乌竹眠飞身而起,神骨之力在掌心凝聚成耀眼的光刃,直劈蛇妖新生的蛟爪,蛇妖却不躲不闪,蛟爪硬接一击,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铛——!”
气浪炸开,乌竹眠被震退数步,她惊愕地发现,蛇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些被钉在庙墙上的浮雕人脸,此刻正一个接一个地消融,化为黑气涌入蛇妖体内。
“它在消耗祭品的魂魄疗伤。”宿诀魔气暴涨,赤角完全显现:“小楼,炎阳丹!”
李小楼手忙脚乱地抛出丹阳丹,宿诀的一掌击碎丹丸,爆开的凤凰火化作流焰扑向蛇妖,蛇妖痛嚎着翻滚,却趁机甩尾扫向李小楼:“最后一个……阴女……”
千钧一发之际,谢琢光闪身挡在前方,霜策剑横挡,蛇尾余势未消,重重抽在谢琢光胸口,他喷出一口银白色的灵血,身形瞬间透明了几分。
蛇妖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灵血气息:“剑灵?你是剑灵!哈哈哈哈……又是一个补品,都是补品,真是天助我也!”
话音未落,它突然调转方向扑向谢琢光:“吞了你,我就能……”
乌竹眠的身影突兀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她出现在蛇妖头顶,双手握剑,神骨印记从颈侧蔓延至脸颊,绽放出刺目的白光,且慢直接贯穿蛇妖独角,直没至柄。
“嘶啊啊啊——!”
蛇妖疯狂扭动,庙宇因为它的动作坍塌了大半,烟尘中,它的躯体开始诡异膨胀,蛟爪暴长,竟是要彻底蜕变成蛟龙。
宿诀提着阎罗剑飞速攻上前,脸上爬满了赤色魔纹,蛇妖的竖瞳在看清赤色魔纹时,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你是……赤玄夜的血脉?!”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撕裂了空气,原本盘踞的蛇身猛地绷直,金鳞炸开,露出底下狰狞的肌肉纹路。
“你是他的后代?!”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毒牙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
宿诀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意逼得后退半步,魔气本能地翻涌而出,在周身形成黑红交织的屏障,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蛇妖已经彻底癫狂。
巨大的蛇尾横扫而来,直接将半座庙宇夷为平地,宿诀仓促格挡,仍被余波震飞数丈,后背重重撞在断墙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大师兄!”李小楼惊叫一声,刚要冲过去,却被乌竹眠一把拽住。
“别过去!”乌竹眠死死盯着发狂的蛇妖:“它认出赤玄夜的血脉了!”
蛇妖的躯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金鳞剥落处渗出黑血,它根本不顾化蛟的关键时刻,强行催动全部妖力,七寸处那道陈年剑伤再度崩裂。
正是百年前赤玄夜留下的致命伤。
“百年了……”蛇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却比方才的嘶吼更令人毛骨悚然:“我每日每夜都在想,若有机会,定要亲手撕碎赤玄夜的血脉……”
它缓缓游向宿诀,蛇信舔舐着断牙:“没想到……他的后人会自己送上门来。”
宿诀擦去嘴角血迹,赤角完全显现,魔纹如活物般爬满全身,他虽然不知道赤玄夜与这蛇妖的具体恩怨,但此刻也明白,这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真服了,没享受到当儿子的一点好处,有仇的时候打倒是没少挨!
“想杀我?”宿诀冷笑一声,掌心魔气凝聚成刃:“就凭你这半死不活的残躯?”
听见这话,蛇妖突然暴起,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血盆大口直取宿诀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亮剑光横贯而来,且慢精准架住了毒牙,火星四溅,乌竹眠眸光清亮,寸步不退:“你的对手是我。”
蛇妖狂怒地甩头,乌竹眠连人带剑被甩飞出去,谢琢光飞身接住她,自己却因毒素未清踉跄了几步。
“阿眠,它要拼命了。”谢琢光低声道:“化蛟进程被打断,它活不过今日……但死前绝对会拉宿诀陪葬。”
果然,蛇妖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攻击,所有攻势全部指向宿诀。
宿诀魔气全开,与蛇妖硬碰硬对轰,每一次交锋都震得地面龟裂,但蛇妖的疯狂远超想象,它甚至不惜让乌竹眠的剑光穿透腹部,也要一爪撕向宿诀心口。
“刺啦”一声,宿诀胸前顿时血肉模糊,魔血喷溅在蛇妖爪上,竟发出腐蚀般的“滋滋”声。
蛇妖吃痛缩爪,却更加兴奋:“对……就是这血脉!赤玄夜的血……哈哈哈哈!”
它盘起身躯,腹部鼓起,猛地喷出一口本命毒液,宿诀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腐蚀,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扑来,将他狠狠撞开。
“小楼?!”
李小楼的后背被毒液擦中,顿时皮开肉绽,她痛得脸色煞白,却死死抓着宿诀的衣袖,骂骂咧咧道:“还好老娘是体修……皮糙肉厚,不怕这点痛!”
蛇妖气得要死:“又一个送死的。”
乌竹眠当即暴怒,神骨之力与剑气合二为一,化作一道璀璨流光,直刺蛇妖七寸旧伤,蛇妖终于不得不回防,却仍不甘心地甩尾扫向宿诀。
宿诀抱紧李小楼,魔气爆发形成护盾,“砰”的一声巨响,护盾碎裂,两人被余波掀飞,重重摔在祭坛废墟上。
下一瞬,天地间亮起一道银线。
蛇妖的怒吼变成惨叫,它新生的龙角齐根而断,七寸处的旧伤被彻底撕裂,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那颗心竟是金色的,表面缠绕着无数红线,每根线上都拴着个微小的魂魄。
全部都是被它吃过的傀儡,魂魄正在其中痛苦挣扎。
乌竹眠挥剑,剑光化作百丈光刃劈下,金光爆碎,蛇妖的心脏被一分为二,无数魂魄光点飘散。
那些被种了蛇种的镇民纷纷倒地,七窍中钻出的小蛇化为灰烬。
蛇妖伏诛,黑雾散尽,云中镇终于重见天光。
乌竹眠站在废墟间,挥了挥剑,微微撕裂的虎口有些流血,谢琢光半揽着她,指尖凝聚灵力,小心地为她止血。
宿诀扶着李小楼从废墟间爬起来,掏出灵丹给她吃。
突然,乌竹眠锁骨处的空间印记微微一亮,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她体内飞出,在半空中盘旋一圈,随即化作一条小巧的灵龙,轻盈地落在她的掌心。
小灵龙通体如雪,鳞片泛着淡淡的银辉,头顶两只晶莹剔透的龙角微微弯曲,龙须飘动间,隐约有细碎的星光闪烁。
它原本只有小蛇般大小,可此刻,它的身形竟比之前大了一倍,龙眸中流转着深邃的灵光,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
“小龙?”乌竹眠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
小灵龙低吟一声,龙尾轻轻摆动,随即飞向蛇妖残存的尸骸,它盘旋在蛇妖焦黑的躯体上方,龙口微张,一缕缕漆黑的怨气从蛇妖体内被抽出,如丝如缕,被小灵龙尽数吞入腹中。
李小楼往嘴里扔了两颗灵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它在吸收蛇妖的怨气?”
宿诀皱眉:“灵龙乃天地清气所化,按理说不该吞噬邪祟之气……”
然而,小灵龙并未被怨气侵蚀,反而周身银芒更盛,鳞片上的纹路愈发清晰,隐隐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龙威。
它缓缓飞回乌竹眠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即化作一道流光,重新隐入她的空间里。
乌竹眠闭目感应,发现小灵龙的气息比之前强盛了许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龙族特有的威压,她睁开眼,若有所思:“它净化了蛇妖的怨气,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灵力……”
谢琢光眸光微动:“灵龙本是天地灵物,若它能净化邪祟,日后或许能成为一大助力。”
宿诀沉吟片刻,忽而道:“古籍有载,上古龙族可吞邪镇煞,只是如今龙族早已绝迹……”
他看向乌竹眠:“小竹子,你这灵龙,恐怕来历不凡。”
李小楼兴奋地凑过来,龇牙咧嘴道:“小师姐,那它是不是要变成真龙了?”
乌竹眠失笑:“哪有那么容易?龙族早已绝迹万年,它若能成长到蛟龙之境,便已是难得。”
话音未落,远处的朝阳终于升起,照在四人身上。
蛇妖的尸体在晨光中迅速风化,鳞片剥落,血肉化为灰烬,最终只剩下一具巨大的白骨,盘曲在坍塌的古庙废墟上,远处的杏花镇也逐渐开始虚化。
李小楼突然指着正在消散的蛟尸:“师姐!它肚子里有东西!”
蛟腹破裂,滚出一枚晶莹的卵,卵壳透明,里面蜷缩着一条小金蛇,正是那些死去的新酿最后残存的精魄。
随着蛇妖的死亡,整个镜像空间开始崩塌。
天空如同碎裂的琉璃,裂痕从蛇妖尸骨上方蔓延,迅速扩散至整个杏花镇,街道、房屋、树木……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瓦解,化作细碎的尘埃,被无形的风吹散。
“镜像空间要消失了。”谢琢光抬头望着逐渐剥落的天空,瞳孔里映照着这虚幻世界的终末。
地面开始震颤,砖石崩裂,原本死寂的镇民尸体也如沙砾般消散,李小楼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宿诀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压制着体内翻涌的魔气。
乌竹眠握紧手中的剑柄,低声道:“真正的杏花镇……要出现了。”
“轰!”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整个镜像空间彻底崩塌,刺目的白光过后,四人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真正的杏花镇终于显露真容。
没有喜庆的红绸,没有诡异的镇民,只有一片死寂的荒镇。
街道上积满灰尘,房屋破败不堪,屋檐下结着厚厚的蛛网,那些原本盛开的杏树,此刻只剩下干枯的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是无数双绝望的手。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不是血腥,也不是妖气,而是时间尘封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遗忘了很久很久。
宿诀皱眉,环顾四周:“这里……至少荒废了十年以上。”
李小楼蹲下身,手指擦过青石板上的厚灰,露出下面干涸的血迹:“那些镇民……早就死了?”
乌竹眠沉默地走向镇中央的祠堂,真正的祠堂比镜像里更加破败,大门歪斜地挂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她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而祠堂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见数十具干尸正整齐地跪在祠堂中央,穿着粗布麻衣,姿态虔诚,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
而最前方,是温老爷的尸体,他跪在供桌前,头颅低垂,双手捧着一本翻开的册子,册子上写着三个字——《赎罪录》
谢琢光走上前,拾起册子,翻了几页,眼神渐冷。
“十年前,温老爷带着幸存的镇民回到祠堂……自尽了。”
“骗他们自愿成为蛇妖的祭品,以为这样能换回被吞噬的亲人的魂魄。”
乌竹眠闭了闭眼:“蛇妖骗了他们,那些魂魄早就被消化干净了。”
李小楼看着那些干尸,心里发寒:“那……我们之前在镜像里见到的‘镇民’……”
“是蛇妖用残存的怨气捏造的傀儡。”谢琢光合上册子:“它需要活人的恐惧和痛苦来维持镜像。”
乌竹眠转身走出祠堂,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小金蛇卵,轻声道:“你们自由了。”
卵壳“咔嚓”一声碎裂,小金蛇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了风中。
蛇妖已死,镜像破碎,而真正的杏花镇,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一座死镇,四人站在荒废的街道上,沉默良久。
“走吧。”乌竹眠最终开口:“去温府的井口那边,看看沉在井底的是不是剖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