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张道之的话来说。
阿如罕早已失去所谓的强者之心。
最起码是在他面前如此。
所以,如今的她,根本就不可能跟张道之打得有来有回。
百招之内,二人就已分出胜负。
此时,张道之已牢牢抓住阿如罕的脖颈,将她拎到半空。
很快,她便感受到了一种窒息感。
只要张道之愿意,很快就能结果了她的性命。
“你对圣山来说,究竟算什么?”
张道之很不解。
他都将阿如罕揍到这种程度了。
为何还不见其余八名圣者现身?
盘桓在狼居胥山的势力,尤其是那个腾格里。
凭什么觉着,只派来一名圣者,就能将自己击溃?
这对他来说,与送死有何异?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随口的一句话,却让阿如罕忍不住深思起来。
她之于圣山,究竟是算什么?
...
三十年前。
草原部落格局,不只局限于十八部时。
她本是‘鸿噶尔部’的灵女,也就是公主。
一直以来,鸿噶尔部都是由女子当家做主。
阿如罕本是下一任的部落领袖。
但在一次草原内乱中,她所在的部落,被叛军屠戮殆尽。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叛军冲进自己所在部落的一幕。
滔天的焰火,将一座座帐篷燃烧殆尽。
冷酷的兵刃,无情挥砍在族民的身上。
待她极好的一位老奶奶,也是自幼看着她长大的额吉,更是一位萨满。
在将她藏在一处安全地界后。
便打算独自引开叛军。
只是,刚走出去,就被他们的乱箭射杀。
她记得很清楚,其中一支箭,将那位老奶奶的头颅都给穿透。
不过,老奶奶的生机并未当即断绝,她躺在地上,看着被自己施展秘术遮掩起来的阿如罕。
嘴唇微动,用着只有鸿葛尔部族人才能看得懂的唇语,对年仅三四岁的阿如罕说:
“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在,鸿葛尔便在,草原的雄鹰...便在。”
鸿葛尔,在草原的语言里,代表着自由翱翔天际的雄鹰。
这是一种上古之言。
后来,阿如罕的母后、父亲、哥哥、姐姐、妹妹们,都死了。
但是,阿如罕没有哭闹,反而平静地可怕。
当战火逐渐消弭时,躲在秘术掩护下的她,偶尔能听到几句来自叛军的着急声音,
“鸿葛尔部的灵女不见了!”
“是不是没有在部族中?”
“找,即使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
然而,当乞颜部的援军抵达时,那些叛军,仍旧是没有寻到阿如罕的身影。
就连乞颜部,也在打探她的下落。
不过,那时的阿如罕,过于早慧,她视叛军为生死仇敌,也不愿去相信乞颜部会庇佑她。
她就那样一直躲着。
直到因为不曾吃饭喝水,将要昏厥之时。
有一名身着蔚蓝色长袍,脸上戴着刻有猛兽纹路的黄金面具人,解除了那个老奶奶所设下的秘术。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阿如罕牢牢握紧他的手。
在阿如罕眼里,这道身影,是那样的明媚、神圣,让人感到温暖。
她的小手搭在了他的大手之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
她不再感到饥饿与口渴,而是充满了力气。
他拉着她的手,渐渐朝着草原圣山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
“阿如罕。”
“你愿意成为侍奉我的使者吗?”
“你能帮我报仇吗?”
“不能...”
闻言。
阿如罕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这时,耳旁又传来他的声音,
“不过,我可以教你报仇的本领。”
十年之后。
阿如罕修为精进,与草原之上的某些萨满甚至是大萨满相比,都不遑多让。
她在狼居胥山圣徒的帮助下,抓到了叛军的首领。
十年来,乞颜部将叛军杀的杀,抓的抓。
就连那个首领,不得已,也只能藏于深山当中。
那是阿如罕第一次杀人。
在圣山之上。
在其余八大圣者的注视下。
阿如罕杀了叛军的首领。
并且将他的内脏掏空。
用他的人皮,制作了一面画有雄鹰的旗帜。
那是鸿葛尔部的象征。
当年,救她的人,正是草原活着的神明——腾格里。
他来到阿如罕身后,“你的血海深仇已经报了。”
后者点了点头。
当亲手杀了叛军首领之后,阿如罕仿若没有了活着的目标。
她很想随那位老奶奶,随她的亲朋,随族人,一同死去,长埋大地。
或者,将骨灰撒到自己部族曾生活的领域之上。
她,已生死志。
而这时,又是那位腾格里,给了她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第九位使者。”
“第九圣者的称号,将会响彻整座草原。”
“阿如罕,留在我的身边,我...需要你。”
从那时起。
阿如罕就变成了腾格里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也是在那时,张道之登上龙虎山。
几年后。
她忽然听说,有个来自中原的异士,居然妄自尊大的要去挑战她心目中的‘神’——腾格里。
阿如罕听一些年长的人说,那个中原的异士很厉害,号称是力压天下一代人的‘无敌’。
对此,她嗤之以鼻,在她心中,只有腾格里可称无敌。
那一战,惊天动地,将圣山都给撼动。
号称‘天师’的存在离开了圣山。
阿如罕以为,是天师败了。
她很高兴,向麾下圣徒说:
“中原的天师,打不过我们草原的天尊!”
“我草原气数,终是压过中原一头!”
然而,当她去见腾格里尊的时候,却感觉那小小乾坤世界中,竟是弥漫着血腥气味。
从那刻起,她的天就仿若塌了。
因为她不敢相信,强如腾格里尊,竟然...受伤了?
“就算受伤,也将那所谓的天师击溃了!腾格里尊,还是赢了!”
阿如罕天真地认为,腾格里绝对赢了那一战。
又过一段时日。
那个道士又来了。
这一次,阿如罕忍不住来到那道士身前,用着跟随一名圣徒学来的中原语言开口道:
“喂,臭道士,你当真不怕死吗?”
“上次是天尊给你一条生路,让你逃回了中原,没想到,你竟还敢来送死?!”
那名老道士抚须笑道:“是他给你说,上次一战,是贫道战败逃走了?”
天真的阿如罕双手叉腰,一脸不满道:“不然呢?”
老道士并未与她废话,只是看向圣山深处,朗声道:
“老东西,再不现身,信不信我将你们狼居胥山给夷平?”
正当阿如罕认为他在大言不惭时。
腾格里再次现身,而且,似用着一种颇为无奈的语气开口道:
“上次一战,本尊已言明,终身不踏入中原半步,你还要怎样?”
老道士大笑道:“贫道思来想去,还是认为,你终其一生,不走出草原的好。”
随之,二人大战再起。
这一战,腾格里再次负伤。
老道士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接连吐出几口鲜血。
而后爽朗大笑的离开。
在阿如罕眼中看来,二人是打平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跟腾格里尊打平?
又过一段时日。
老道士又来了,不过这次,来的并非真身,而是’阳神’,
“老家伙,贫道回去又想了想,你还是永不走出狼居胥山的好。”
阿如罕再次亲眼目睹了属于二人之间的这场大战。
而这一次,她的天真的塌了。
因为腾格里败了。
老道士安然无恙的,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草原。
离开前。
老道士倒是注意到了模样极其出众的阿如罕,他笑呵呵道:
“天赋不错,但是与老道儿的宝贝徒儿相比,还差一些。”
阿如罕连忙询问,“你徒弟是谁?”
老道士大笑道:“不远的将来,你,你们,还有这天下人,都会知道他是谁,也都会牢牢记住他的名讳。”
阿如罕自知不敌老道士,只好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离去。
腾格里败了。
她的天塌了。
但是,她的心气却未气馁。
她暗暗发誓,要潜心修炼,早晚有一天,要去中原,挑战老道士,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将他击败。
可是,没过几年,她就听说,老道士羽化了。
正当她以为,终此一生,都没有办法,替她的’天‘讨回颜面时。
一道消息的传来,让她再次找到了目标。
说是老道士有个叫做‘张道之’的弟子,已经继承了天师之位。
她特意来到腾格里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道:
“天尊,我一定会击败现任天师,一定会让草原气数压中原一头,一定会让您的名号,响彻整座天下!”
又过一段时日。
阿如罕奉腾格里的圣谕,代表圣山,巡视草原各个部落,选拔天赋异禀者入圣山修行。
某日。
她来到了幽州城上。
接到了密报。
说是天师下山。
那一刻,她燃起了好胜之心。
她要代表草原,代表狼居胥山,代表腾格里,击败张天师。
她要让腾格里知道,她能为圣山、为草原,为他做很多事。
她还幻想着,终有一日,腾格里会将‘圣女’的位置交给自己,让自己,有望成为下一任的腾格里。
在圣山,想要成为腾格里尊,就必须要先成为圣子或是圣女。
而圣子与圣女,多是从九大圣者中挑选。
每一任的腾格里尊,都要亲力亲为的,在草原寻找属于自己的九大圣者。
当其中一位圣者受到腾格里的青睐,或是战胜他,就能成为下一任腾格里的候选者。
然而这一切,都在雷泽一战后烟消云散。
她命悬一线的逃回圣山。
苏赫德玛救活了她。
腾格里尊召集九大圣者,当众选出了圣子——第一位圣者,巴图鲁。
阿如罕不服,“明明我的天赋最好,再给我些时日,我将超越他们所有人,那个位置,应该属于我!”
然而,腾格里却说,“你败了,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草原、圣山,都不会接受一位失败者成为腾格里。”
“你对圣山,对我,已经没用了。”
阿如罕很想说,明明您也败过。
但是,一想到,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将自己一手带大,教导自己武艺、修为。
于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说出那句话来。
最让她痛心的是,她敬仰与崇拜了一生的男人,会亲口对她说,她对他,对圣山,已经没用了。
她咬了咬牙,“我已知张天师的弱点!我能杀他!”
腾格里说,“等你能亲自战胜他并且杀了他的时候,再来证明自己。”
...
眼下。
当阿如罕听到张道之‘究竟算什么...’之后。
她的道心,便已然有些崩碎。
曾几何时。
她一直认为,自己能成为九大圣者之一,能备受腾格里尊的青睐。
是因为他视自己为孩子一样。
雷泽一战,重伤之后,即使能够侥幸痊愈,留下一条命来。
但是,已然无法继续修炼了。
所以,她在腾格里心目中,已然成为了无用之人,是弃子。
她这一生,似乎都是在为了腾格里而活,这让她如何甘心?
阿如罕想变得有用一些。
想要继续修炼。
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利用草原秘术中的双修之法,去修补自身道基损伤。
这样做的代价很明显,就是要委身于一男子。
于是。
阿如罕找到了下一任的腾格里尊——巴图鲁。
她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了他。
利用双修之法,果真能够将自身道基损伤去修复。
同时,她也很清楚,抚养自己长大的腾格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就在前两日。
她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张天师的弱点告知苏赫德玛。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苏赫德玛居然说,张天师能不能看上自己。
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
或许,在腾格里以及其余几大圣者眼中。
她唯一的用处,就是献身给张道之。
从而破了他这一身无垢体魄。
她的路...
走错了。
但是她不后悔,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而已。
她认为,她能有今日,全赖张道之所赐!
所以,她想毁了张道之。
“你...你为何来圣山?”
阿如罕心中很清楚,想要毁了张道之,就必须先要打消他这一身凛然杀意。
“我想去哪,就去哪。”
张道之微微用力。
便使阿如罕更难呼吸。
她强忍着不适,似用尽所有气力,也只得是言语不清的开口道:
“你...你不能...杀...杀我。”
张道之呵呵一笑,“你是觉得我会害怕你们圣山的报复?”
阿如罕双手握在他的手腕上,想要卸去他的劲道,用力地摇了摇头。
见状,张道之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松开掐住她脖子的双手。
下一刻,就见阿如罕跌倒在地面,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调整呼吸,才算缓解方才的那种窒息感。
然而,就在这时,张道之突然猛地踏出一脚,直接将她压在脚下,居高临下的询问道:
“你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阿如罕死死盯着他,
“你来圣山,是因为你的师父?”
我的师父?
张道之微微皱起眉头。
见他这般神情,阿如罕内心里当即松了口气。
她知道,她赌对了。
张道之根本不知,或者不全知,上任天师晚年时为何三进草原。
“身为正一道的天师,你应该知道,各地皆有运脉的传闻。”
“有运脉,便会有气数。上任张天师来我草原,就是为了削我草原气数。”
不知为何,被张道之一脚踩到胸口上的阿如罕,愈发的感觉自己四肢乏力。
“这并不是我能饶你一命的理由。”
张道之漠然说着。
同时,也加大了脚上的力量。
顷刻间,便使阿如罕五脏六腑受到极大的压迫感。
甚至气血都开始紊乱、逆行。
雷泽一战时,她即使败了,可却不如今日败的这般惨。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毁了他的想法,
“若你来草原,是为了削我草原气数,我...我可以帮你。”
“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腾格里尊,我知道他的弱点!”
阿如罕的话,让张道之稍微有些心动。
她就是笃定了对方去往圣山,定会与腾格里产生冲突的事情,才会那般去说。
天下术法皆有根源,有根源,便有弱点。
就拿中原境内,都有着数千年传承的太平、正一、全真三道来说。
正一注重符箓与自身修为,很克制太平道的阵法。
因为在阵势未起之时,正一道弟子,便有千万种手段,能够杀了太平道弟子。
而太平道的阵术,又能很好扼制阳神与阴神之力。
全真的性命修为,对正一而言,又有着几分‘威胁’。
当然,像是上任天师那种存在,即使没有修炼全真功法,仅凭自己的悟性,也可练成出阳神的法门。
那么,门派之别,对其就无用了。
不过归根结底的讲,只要他修炼的术法有其根源,便能够很好的对症下药。
这,就是弱点。
草原不知正一术法的真正威力。
张道之同样也不知那位腾格里有着怎样的底牌。
若是真打起来,他心里没底。
但如果阿如罕能告知他有关腾格里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一大助力。
这相当于全真弟子,赤裸裸的将本门术法的优缺讲了出来。
怎会不让他心动?
张道之收脚,自乾坤袋里拿出几根银针,封住了阿如罕的几处窍穴。
让她在短期内,与正常人无异,很难再使出术法。
“你的命,暂且保住了。”
张道之转身,缓缓走向阿茹娜。
阿如罕艰难地站起身来,用手背擦去嘴角的一抹血渍,充满恨意的看向张道之的背影。
阿茹娜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下意识握紧手中金刀,看向张道之,
“恩公若是不愿杀女人,我可以代劳。”
她很清楚,身为草原子弟,杀圣山使者的代价是什么。
但是若能为张道之扫清隐患与障碍,她无怨无悔。
张道之摇了摇头,“她还有点儿用。”
紧随在他身后的阿如罕听到这番话,心里并不是个滋味。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想让腾格里觉着自己有用,而不是张道之。
当阿如罕的脚步迈过阿茹娜的身躯时,后者突然反手握刀,厉声道:
“你最好老实一些!”
阿如罕并不想理会这个小屁孩。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那就是留在张道之身边。
此去狼居胥山,还有千里之遥。
按照张道之的习惯,必然是走着去。
千里路,徒步,十五日左右。
在半月期限内,她必须要想方设法的,毁了张道之的无垢体魄。
可是,她哪里知道。
即使她用自己的肉体成功将张道之给诱惑了。
张道之也是有心无力。
三人向前走着。
期间,张道之见阿茹娜一言不发,便是有些好奇,
“阿茹娜,你见我将草原圣者都暴揍了一顿,怎么不问问我的身份,我为何能够做到这一点儿?”
数月来,每当张道之大显神威之后。
阿茹娜总会缠着张道之,想要知晓他的身份。
毕竟,小孩子都好奇。
但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她早已变得懂事起来,
“恩公不说,我便不问。”
“等恩公什么时候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
张道之笑了笑,正欲开口时。
突然被身后的阿如罕打断道:“小妮子,你竟不知他是谁?”
阿茹娜本就有些讨厌她,更不想从她的嘴里得知张道之的身份,于是回怼道:
“关你何事?”
没有遇到张道之时,阿茹娜对圣山有着天然的敬畏。
别说圣者了,哪怕是见到一名圣徒,她都会以礼相待。
但是,在遇到张道之后,她渐渐觉得,所谓的圣者,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毕竟,她对传闻中的腾格里尊,都不是那么推崇了。
所以,眼下,对那位圣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恭敬可言。
......
晚些时候。
就当阿如罕感觉张道之与阿茹娜都已经熟睡时。
她悄悄来到距离他们有几十步远的地方,盘腿而坐,尝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
试图将张道之设下的银针逼出体内,从而恢复自身修为。
然而,就当她感到即将要成功时,却总在关键档口功亏一篑。
届时,浑身上下,都会产生一种闷痛,让她苦不堪言。
失去修为的她,全然不知张道之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并且出言警告道:
“此为我道门的九阳针法,想要破解此针,只有两个法子。”
“第一,你的实力比我强,第二,我为你拔出那几枚银针。”
闻言。
阿如罕不甘的叹了口气,遂缓缓站起身,看向那边仍在熟睡的阿茹娜,问道:
“你很照顾那个孩子,而她却不知你的身份,这是为何?”
论年龄来说,她要比张道之大不少,但由于修行的原因。
她的容貌,一直保持在十八岁的样子。
这种足可称得上倾国倾城的容貌,并不多见。
只怕偌大一个草原,很难再寻到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
当然,在张道之看来,比自己的师姐赵长歌要差一些。
“相较于你提出的问题,我更好奇,你苦心积虑的要留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道之的话,让阿如罕感到惊讶,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前者似自顾自地说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儿。”
“不过,阿茹娜在睡前对我说,圣山明知你不是我对手的情况下,依旧派了你前来送死。”
“即使你我此前有仇怨,可也说不通。”
阿如罕愕然,下意识看向阿茹娜那边,
“这小妮子,倒是很像我。”
她说的像,是指经历与聪慧。
自从圣山知道张道之的身份以后。
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娃,其身份,早已被圣山调查的一清二楚。
再加上乌兰特部领袖也苦不停地针对阿茹娜,便也不难猜到阿茹娜的经历了。
小小年纪,却面临着父母双亡的惨况,背负着血海深仇。
这与阿如罕幼年时的经历,实在是太像了。
张道之摇头道:“你们并不像。”
“在贫道看来,她的性子,要比你坚韧许多。”
“而且,你在腾格里眼中或许只是一枚弃子,但她在我的眼里,不只是我的棋子。”
嗯?
这番话似是戳痛了阿如罕。
曾几何时,她天真地认为,自己并非是腾格里的棋子。
但事实告诉她,腾格里之所以救她,还让她成为圣山的最后一名圣者。
只是因为她的天赋极好,有利用的价值。
从头到尾,她都是腾格里的棋子,而并非亲人。
当然,对此,她并不怨恨,因为没有腾格里,她也不会活到今日。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像你们这些大人物,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救一个人,更不会将一个拖累,无缘无故的留在身边。”
“说什么不只是棋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鬼话罢了。”
阿如罕并不了解张道之救阿茹娜的经过。
而张道之也不愿与她解释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他的质问,阿如罕早已想好措辞,
“腾格里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找到你的弱点。”
张道之‘嗯’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你说我师父三进草原,是为了削减草原气数。”
“其实,我师父所图,无外乎四个字而已。”
阿如罕好奇,“哪四个字?”
张道之看向闪烁着无数星辰的浩瀚夜幕,心生向往道:“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又是鬼话!
阿如罕显然不信,“你呢,来草原,所图为何?”
张道之笑呵呵道:“我若说,我所求,也是为了天下太平呢?”
阿如罕反问道:“这种鬼话,你自己相信吗?”
张道之看着她,“你初次见我时,为何非要迫不及待的杀了我?是腾格里的意思?”
阿如罕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经历缓缓讲出。
张道之若有所思,随后摇了摇头,问道:
“你这一生,可有一时半刻,是为自己而活?”
闻言,阿如罕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张道之语重心长道:
“如今的你,明明有资格,有能力,可以不再沦为任何人的棋子、弃子。”
“为什么就不试试,为自己活一次呢?”
“远离刀光剑影,远离这些打打杀杀,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仅有自己,住上一段时日。”
阿如罕冷哼一声,“你说的轻巧,像我们这种人的命,早就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了。”
“阿茹娜那孩子,不也一样?“
张道之再次摇头,“不,她与你不一样。”
“贫道也不会变得让她和你一样,贫道是有利用她的心思,但她的命,是她自己的。”
“可你的命,属于腾格里,或者说,你非要让自己的性命属于腾格里。”
说到这里,他忽而转身,像是要返回别处去休息,
“此前,贫道的确有杀你的打算,但是现在,贫道不想了,贫道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然后好好看着,阿茹娜是如何与你不一样,她又如何将自己的性命把握在自己手中。”
说罢,便向前迈步。
阿如罕内心似有触动,不过很快便摇了摇头。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她只能咬牙走下去。
对她来说,如今,自己的这副皮囊都不属于自己了,更遑论是命呢?
但她不曾想过,她有今日之经历,全因她不愿放过自己。
阿如罕深呼吸一口气,竟是缓缓褪去自己的外衫,裸露出精致的曼妙身躯,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脑海里忽然闪过,她献身给巴图鲁的一幕。
某日夜里。
阿如罕走进巴图鲁栖居、修行的山洞中。
后者看向她,语气里充满不善,
“你来寻我,是不瞒我坐上了圣子的位置?”
“如今的你,并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莫要自取其辱。”
那时,阿如罕的伤势,远比如今更为严重。
她望着巴图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缓缓合上双眼,慢慢的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
阿如罕知道,巴图鲁一直觊觎着自己的身体。
意料之内的。
当对方看到自己的曼妙身躯后,再也忍不住了。
如饿狼扑食一般,狠狠地扑了过来。
对方的牙齿,口水,如同一柄柄射来的利箭一般,不停地侵掠着自己的身体。
她猛地咬向巴图鲁的肩膀,强忍下让她感到耻辱的泪痕,正色道:
“我要你的修为助我疗伤!”
巴图鲁满足了她。
时至如今。
阿如罕仍旧忘不掉巴图鲁那充满野性与侵掠般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她感到厌恶。
但同时,她更为厌恶的,其实是自己。
当褪去身上最后一寸衣裳时。
她叫住了张道之,“张天师。”
闻言。
张道之蓦然回首。
神情一愣。
心中欲念刚起,似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仅是刹那间,神色恢复如常。
而后轻轻挥手。
只见被阿如罕丢在地上的的衣裳便就重新披挂在她的身上。
张道之叹了口气,不知是在为自身隐疾感到惋惜,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生不出任何邪念的看着阿如罕,语重心长道:
“贫道一心修行,只为天下太平,你却拿这个考验贫道?”
说罢,再次转身,缓步走去。
阿如罕望着披在自己身躯上的衣裳,久久愣在原地。
她对自己的肉体充满着自信。
毕竟,她的确足够好看,足够漂亮,如同草原上盛开的鲜花,让人瞧见,便要忍不住地想要采摘。
再加上正一弟子可以婚嫁。
她便以为,当张道之见到自己的身躯后,即使不会侵占自己,也该动邪念才对。
可事实的的结果,却并非如此。
这让她感到无比惊讶。
他...当真就心无杂念,一心只为天下太平?
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此行目的,为我的牺牲,而感到惋惜叹气?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直到这一刻,阿如罕才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认真了解过堂堂的张天师,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没有腾格里尊那种泯然一切的神性,更没有巴图鲁那种充满野性的欲望。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而又简单至极的人。
他关心着普通人的生死,有着世人都有的七情六欲。
他斩申九千,是因为在乎百姓的生计。
他与妖族定下十年之约,是为了人族子弟能过上几年平稳的日子。
他说他并不是只将阿茹娜当做棋子...
他说是为了天下太平...
在这个让人感到极其厌恶而又糟糕透顶的世道里,为什么会出现像他这样的人?
或许,如果当年我遇到的是他,而非腾格里...
是不是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阿如罕有些恍惚。
像是有束光突然照进了她那灰暗的内心世界。
一如当年腾格里朝着年幼的她伸出手一般。
想到这儿,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