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之心想,或许是有些小觑了阿茹娜内心的坚韧。
小小年纪,杀了那么多人,看上去,并无丝毫不适。
诚然的说,张道之第一次杀人时,也做不到这一点儿。
根据阿茹娜所言,出阴山之后,一路北上,便就到了狼居胥山。
这段路程,他们要走上数月不止。
广袤草原如同大海般宽阔无垠。
寒风掠过,冬日的草原褪去了葱茏,化作一片苍茫的雪原。
大周承平二年,三月初旬。
二人来到赛汗山一带。
在两千年前,这里曾是一座极为凶险的古战场。
当时统治这片草原的百姓,还被世人称作匈奴。
按照张道之前世历史上的说法来讲,此地,曾爆发过数次汉与匈奴的庞大战役。
阿茹娜跟随在张道之身边已有三个月。
按照既定的路程来讲,至多还有三月,他们便可以抵达狼居胥山。
日子越近,阿茹娜的心里便也就越彷徨。
因为她知道,一旦抵达狼居胥山,便就是他们分离的时候。
三月初九这天。
阿茹娜正像往常一样,在一座悬崖上修炼。
身处草原数月的张道之,此刻看去,当真就与一些体格高壮的草原人无异。
并且,由于多日以来不修边幅,也导致胡子拉碴。
一眼看去,张道之不像张道之,倒是像留着虬髯胡的‘燕赤霞’。
距离悬崖不远处的小河旁。
张道之正用着一把小刀对一根木头进行雕刻。
附近还有牧民驱赶着牛羊,见到他以后,并不认为他是汉人,亲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张道之便会装聋作哑。
毕竟,一个汉人,又无通关文凭,更不是什么商贾,突然深入草原腹地,太过于可疑了。
一旦惊动当地官府,又是个不小的麻烦。
就在雕刻期间,忽从远方飞来一缕金光,瞬时引起张道之的注意。
他伸出手掌。
很快,那缕金光便就落在他的手掌之上,化成了一封信。
龙虎山的灵鸽传信,非龙虎山弟子不可查看,否则若被别人截胡,顷刻便会付之一炬。
也可以理解为,只有身怀龙虎山功法者,才能看到这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主要说了目前中原异士界的局势。
武当、全真等各大派,都宣布让弟子闭关。
而道门中的领袖级人物,也在龙虎山进行了短暂会晤,敲定由张道之担任道门领袖一事。
当然,要等张道之返回中原,举行罗天大醮时,他们才会向异士界公布此事。
值得一提的是。
苗疆那边,已经同意了灵雀与张云逸的婚事。
且在上月底,云雀已经安然产下一子。
张云逸夫妇的意思,是希望张道之在百忙之中,能给他们的孩子取个名字。
兴许是恶趣味作祟,张道之竟将名字敲定为——张无忌,小名阿牛。
当然,除了自身的恶趣味之外。
张道之也希望扭转异士之间的一些偏见。
不要觉得,大派出身的弟子,就不能与被人冠以为魔教之称的人往来。
魔教难道就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就没有什么好人?
他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天下再无正道、魔道之分,彼此间皆无忌讳。
张道之回信以后,便继续雕刻手中那根小小的木头。
没过多久,阿茹娜结束了一日的修行,开始生火做饭。
张道之早已到了辟谷的境界,无需吃食。
但阿茹娜认为,这是她唯一能为张道之做得事情了。
晚些时候。
张道之终于将手中的那根木头雕刻成一个形状。
是一支木簪。
她将木簪递给正在烤肉的阿茹娜。
后者见状,有欣喜、有激动,也有着些许不敢置信,
“这是...送给我的?”
张道之点头道:“此前听你说,你生于三月初九这一日。”
三月初九...
阿茹娜有些恍惚。
数月来,她与张道之说过很多话,多到,就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而且,她一直专心于修行,就连如今是几月几日,都已忘了。
若不是张道之告诉她,她还真不知今日便是她的生辰。
阿茹娜接过那支木簪,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欣赏,喃喃道:
“我父汗还未去世时,我娘亲也有一支这样的簪子。”
张道之雕刻的这支簪子,有很浓郁的中原味道,与草原女子所戴的簪子,有着比较明显的区别。
“你一个女娃,不能只有刀。”
张道之一直将阿茹娜当做孩子来看待。
也只是单纯地认为,眼前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孩子,不该只有仇恨。
阿茹娜将自己绑好的头发拆开。
一头乌黑长发顿时披散下来。
她学着记忆中娘亲给自己盘中原发饰的样子,用那支发簪,将自己的头发盘起,
“恩公,好看吗?”
张道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挺可爱。”
用过晚膳。
张道之将要休息时。
躺在他不远处的阿茹娜忽然侧身看向他,询问道:
“恩公,这辈子,您有想做的事情吗?”
想做的事情?
张道之双手枕头,平躺在一块巨石上,遥望着夜幕里的漫天星辰,若有所思道:“有吧。”
阿茹娜好奇道:“恩公想做什么?”
张道之语重心长道:“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一开始,张道之选择入世,除了为自己的妹妹以外,还有在了解一些事情后,不愿意让老一辈的心血白白浪费。
他认为,那是他身为天师的职责。
但是一路走来,他实在是见到太多的苍生疾苦了。
易子而食、哀鸿遍野。
最底层的百姓,根本没有选择活的权力。
倘若有朝一日大劫来临,最先死的那批人,多半也是他们。
张道之不希望这样。
但是具体该怎么做,能怎么做,他又毫无头绪。
只能尽可能的,去布下一些手段,希望将来能够用到。
阿茹娜凝视着张道之,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忽然说了句让他感到好奇的话来,
“这辈子,我最想做得事情,是让我娘亲好好活着。”
“后来娘亲去世了,我便想着,这辈子要是能为爹娘报仇就好了。”
“但现在...除了为爹娘报仇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做。”
张道之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这小女娃嘻嘻一笑道:“恩公想做什么事,我便帮着恩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