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动了动，还没完全睁开，就听见大壮那特有的憨嗓子，带着点哭腔：“哎呦……我的娘欸……咋这么疼……”
周晓费力地掀开眼皮，意识回笼了些，扭头看。
大壮果然醒了。
他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肚子，那表情，又痛苦又委屈，跟受了天大的欺负似的。
“还疼？”周晓嗓子有点哑。
听见周晓的声音，大壮那蔫了吧唧的劲儿瞬间没了，眼睛都亮了几分：“周哥！你醒啦！”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点，结果又是一声抽气：“哎！我这身子骨还行吧？伤成这样还能动弹……哎呦喂……真他娘的疼！”
“疼就对了。”周晓扯了扯嘴角，“不疼你才该琢磨琢磨，是不是脑子哪根弦搭错了。”
大壮嘿嘿干笑了两声，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那……那我这胳膊腿儿，没废吧？”
“废不了。”周晓瞥了他一眼，手指在床单上点了点，“你这坨能动的肉，就算真废了，估计也能拖着条残腿去刨地。”
大壮被噎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岔开话：“周哥，俺……俺昨晚做梦，梦见俺娘了……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透着浓浓的担心。
“放心。”周晓打断他，“昨天赵轩发了电报，家里都好着呢。”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倒是你，昨天也不知道是谁，睡得跟头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亏你还嚷嚷着要保护老百姓。”
大壮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那不是……太累了嘛……”
周晓懒得跟他掰扯。
他撑着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还好。
又扫了眼大壮的伤口，包扎得挺严实，看着没啥大问题。
“行了，躺着吧。”
周晓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医院的走廊有些冷清，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
周晓拢了拢身上的病号服，琢磨着等会儿给大壮买了吃的，是不是顺道去瞅瞅，看有没有小丫头爱吃的糖。
也不知道小小今天用不用他去接。
心思还没转完，前面拐角就传来一阵吵嚷。
声音尖，带着股子不饶人的劲儿。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
果然，医院门口支着个卖早点的小摊子。
一个瞧着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叉着腰，对着个缩头缩脑的顾客数落着什么。
那摊主嗓门亮，话也冲。
周晓心里有点不耐，这都什么事儿。
不过大壮还饿着，他也懒得绕远。
抬脚就往摊子那边走，想着买俩花卷先对付一下。
他刚在摊前站定，那女人正好骂完了上一个，头一甩，话锋就冲着他来了。
脸上那点虚假的客气瞬间收了个干净。
“哟，哪儿来的土包子！”
声音不高不低，偏巧周围几个人都听得见。
周晓动作停住，转过脸看她。
“你说谁？”
那摊主拿油腻腻的抹布擦了擦手，下巴朝着周晓身上点了点，嘴角撇着。
“说谁？自个儿瞅瞅你那衣服，泥点子都快溅脸上了！”
她嗤了一声。
“再说了，瞅你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儿，不是乡下来的还能是哪儿的？”
“城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待的，没事少晃悠。”
周晓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想起来了，昨晚就是这女人，态度就阴阳怪气的。
当时懒得理，没想到今天还得寸进尺了，真当别人没脾气？
他往前站了一步，离摊子更近了些。
声音不高，却很清晰：“穿什么，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好好买我的东西，你嘴巴放干净点。”
那摊主脸上的假笑有点挂不住了，眼神躲闪了一下，还是嘴硬：“哎呀，说你两句怎么了？快点买，别耽误我生意，忙着呢！”
周晓轻嗤一声。
“忙？”
他环顾了一下冷清的摊子。
“是挺忙的。”
他声音不大，却像块冰碴子，砸得那摊主后面的话噎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本来看热闹的人，这会儿也觉得不对味了。
有人小声嘀咕：“这老板娘也太……”
接着就有人忍不住大声嚷嚷：“嘿！说谁呢？瞧不起乡下人啊？买个早饭还分三六九等？你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这话像是点着了火药桶，旁边几个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人家买东西，你管人家穿啥！”
“做生意和气生财，懂不懂啊？”
这下摊主是真慌了，脸色白了又红，赶紧摆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没，大哥大姐误会了，我这人嘴笨，瞎说的，瞎说的……”
“随口说说？”周晓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了。
“用嘴伤人，倒是挺轻松的。”
摊主彻底蔫了，嘴里哆哆嗦嗦地辩解着什么，颠三倒四的，也听不清说的啥。
周晓懒得再听。
看她那副样子，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他数出几枚钱币，扔在油腻的摊面上，拿起包好的两个花卷，转身就走。
刚迈开步子，后背就感觉到一道视线，粘在身上。
他脚步顿了顿，侧过头。
不远处，确实有个人影，一直站在那里。
那道黏在背后的感觉挥之不去。
周晓步子慢了下来，扭头往后扫。
不远处的廊柱边，确实站着个人。
白大褂，手里提着个半旧的公文包，看样子是刚到医院。
是赵医生。
对方也看见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先开了口：“周晓，行啊你，嘴皮子够利索的。”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晓愣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客气地喊了声：“赵医生，早。”
他本打算点个头就走，可脚下顿住，想起大壮的事还没谢过人家。
于是又转回来脸上带上点笑：“对了赵医生，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声谢。”
赵医生像是没料到他会提这个，顿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语气有点不耐烦：“谢我？谢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周晓一眼，哼笑一声：“你这人情欠得可真够大的。多大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