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苏和的拳脚和气力,他可以摆脱这些人,但冯三郎拿江念威胁,苏和不得不罢手,跪于地上,求他不要动江念。
冯三郎并不差钱,他就想让苏和不好过,出心里这口恶气。
“听到没有!我说把他的脚筋挑断!”
那些打手有些迟疑,本以为只是拿钱助涨声势,现在却要挑人脚筋。
江念一口咬在冯三郎的胳膊上,想要挣脱,冯三郎暴起,“啪”地重重给了她一耳刮。
“贱妇,那日不是你,哪有这狗腿子今日。”
苏和见江念被打,就要冲向冯三郎,冯三郎却把刀抵在了江念脖上:“再动一下试试,不想要她活了?”
苏和不得不生生止住脚。
江念忍着脸上的疼痛:“你既然不差钱,家中富足,就算退出蹴鞠队,之后的日子也衣食无忧,做什么不好,非要害人,今日你若挑了他的脚筋,你也逃不了罪责。”
谁知冯三郎大笑一声:“小贱人不必拿话压我,他一个外族人,别说挑他脚筋,就是打断他的腿,要他的狗命,也没人管这档子事。”
说罢,冯三郎看向他请的打手,喝道:“一群窝囊鼠辈,怕甚,谁来?挑断一只脚酬金翻倍,挑断两只……再翻!”
重金之下,打手中一人上前:“我来。”
江念两眼通红,想要从冯三郎手里挣脱:“苏和,你走,傻了?你傻了吗?快走——”
冯三郎戏笑一声:“有你在,他走不了。”说罢,看向对面,“伏下身!”
苏和低下头,先屈下一膝,接着再屈下另一条腿,然后双手撑地,整个人呈马伏状,把脚踝露出。
“苏和——你走,别傻,听我的,你就算这样做了,我也不会领你的情,听见没有,我求你……”江念的脸上早已湿凉一片。
苏和不语只是趴伏着,垂着头。
打手执匕走到苏和跟前,蹲下身,江念的叫喊还在,手起刀落,来回狠狠两下,动作利索,匕首上染了血,眨眼的工夫,地上也是血。
苏和仍趴伏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冯三郎满意地笑道:“小爷让你这辈子也踢不了蹴鞠。”然后放开江念,带着一帮人走了。
江念什么也顾不得,奔到苏和身边,试着拉他,却拉不动,苏和的一只手紧紧捉住江念的小臂,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念娘,你有没有事……”
江念抱着他,把他往马车上拖,满头满脸全是汗,眼里的泪不停地往下滚,一个字也说不口。
她的目光不敢落在他的脚踝,好像她不看,那里的伤口就是静止的,不会流血,不会痛。
“来人——来人——帮帮我们——救人呐——”江念带着哭腔叫喊着。
有个经过之人见此情形,于心不忍,上前帮江念把苏和抬到马车上,指说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医馆……算了,我赶车带你们去。”
那人腾坐到车辕。
江念连连道谢,一咕噜爬上马车,坐到苏和旁边,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
她看着他,可能实在疼狠了,双眼紧闭,眼睫颤着,唇色发白,被人用匕首挑筋时,恁是一声不吭。
“念娘,让我靠一靠,有些困……”苏和轻声道。
他失血过多,江念怕他睡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大声道:“不能睡,等你好了我让你靠,现在不能靠,不能睡。”
苏和嘴角带着一点笑,可那笑的弧度很虚弱。
“我以后是个废人了。”
江念摇头道:“不会的,我们让大夫医治,一定可以治好,你还能跑能跳,还能踢蹴鞠。”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
“到医馆了。”赶车之人掀帘进来,背着苏和下了马车,江念跟着一起进了医馆。
大夫见来了伤患,看着伤得不轻,让背到里间的榻上。
那路人将人送到后,便要离去,江念问他住址日后好答谢,他只是摆了摆手,辞了去。
“大夫,我朋友的伤怎么样?”江念看了苏和一眼,此时人已昏了过去。
大夫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医馆开了有些年头,他走到苏和身边诊看一番,然后摇了摇头:“难治,我先给他上药,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大夫这话何意,什么叫能不能醒?他的腿脚不可治么?”江念问道。
大夫一面让药童取药,一面说:“你还想治好他的腿?失了这么多血,能醒过来就不错了,脚后筋断裂成这样,废了。”
江念住了嘴,怕耽误大夫救治,侧过身走到墙影下,双手交握,深深地呼吸着。
一边的大夫给苏和包扎好,叹了一息,说道:“丫头,你来。”
江念见叫自己,把脸一抹,走了过去,顶着半张肿脸道:“大夫你说。”
“按他这个伤况,能不能活都是问题,一双腿脚肯定是要废的,下半辈子站立不起……”
“再没其他的办法么?哪怕一点点办法也没有?”
大夫沉吟片刻,说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江念的心往上一窜:“什么?”
“乌医最擅医治筋骨,你若能请到他们,你这位朋友兴许还有一救,虽不能恢复如初但不至于变成残废。”大夫又道:“只是乌医难寻,而且他们一般不给外人医治。”
江念沉了一瞬,看向病榻上的男人,宽大的裤腿卷起,两个脚踝已包扎,白纱上渗出斑斑点点的血团。
“大夫,劳您照看好他,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江念说着,从腰袋取出银子递向旁边的药童。
大夫为难道:“再过一会儿,医馆就要闭门。”
“不耽误,马上就回。”江念说着又往药童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大夫只好点了点头。
江念出了医馆,左右看了看,随便招了一个正在收摊的小商贩:“小哥儿可会驾车?”
那商贩点头。
“劳烦驾车去九泽台,自有酬谢。”江念说道。
商贩应下,江念上了马车,往九泽台行去。
……
“劳烦往里通传,小妇人念娘,求见乌塔王。”江念说道。
那门子把江念上下打量一眼:“乌塔王岂是你这妇人想见就见的。”
江念想了想,转了话头:“奴家来还乌塔王的宝石匕首,你若误了事,可当得起责罚?”
门子一听,又问:“那匕首呢?叫我看看。”
“那匕首岂能叫你看去,你只管往里通传,只需提及匕首,里面的人就知晓了。”
门子也怕担责,将信将疑地往里面通报。
先是报了乌塔王的近侍,那近侍一听匕首,想他们族领确实有把一直携带腰间的“碎光匕”。
这段时日倒是没见他佩于腰间,于是转身往里传知。
“她说她叫念娘?”烈真问道。
近侍回是:“那门子是这样说的。”
“把人请进来。”烈真吩咐道。
江念被门子引到一处大厅中,就见烈真坐在那里,示意她坐,让下人看茶。
江念心里紧急,不敢延捱一刻,并不入座,开口道:“不知乌塔首领这里可有乌医,能医治脚筋断裂的乌医?”
烈真见她面色惶急,知道遇着事了,点了点头:“有。”
“可否借来一用,我友人伤重,急需救治。”江念问道。
烈真不紧不慢地饮茶,然后放下茶盏,走到江念面前:“我可以借乌医与你,只是你要如何回报?”
江念怔了怔:“你要我如何报答?”
烈真的目光落到她的衣袖上,那里染了一块血迹,抬手想要牵住那处袖摆,却被避开。
“随我回乌塔,你若应下我,我便让乌医救治那人,如何?”
江念微垂着头,默着脸,一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掐入手心,认为还不够疼,得再掐狠些。
烈真知道这个时候提出此要求,有乘人之危之嫌,不过他顾不得这些。
“好,你救他,我随你走。”江念说着又追加一句,“我也有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烈真点头道:“说来。”
“容我照顾他一些时日,待他好转我方安心离开。”
只要她愿同他走,这点要求不算什么:“依你。”
烈真当下吩咐人将苏和从医馆接回长福坊,让自己身边的乌医跟去,对他的脚伤进行救治。
江念就要跟去,却被烈真叫住:“你留下。”
“我不会走,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自会上门。”江念说罢,转身离去,这次烈真没再拦。
……
因云娘染了风寒,晚间秋水做饭,可饭做好后,等了半晌仍不见她家娘子回。
“他们还没回么?”云娘在里问了一句。
秋水端了一杯热水给她:“没呢,我打算往铺子走一趟。”
“嗯,你看看去,按说这个时候早该回了。”云娘说道。
秋水又问云娘有没有好些,云娘示意自己无事,秋水出了屋子,正要打开院门,听见院外纷杂的脚踏声,还有人声。
好似还杂着她家娘子的声音。
秋水心道这是回了,于是赶紧打开院门,谁知几个异族服饰扮相的男子抬着一个兜子进了隔壁的院子。
而她家娘子也在其中。
“放到哪里?”其中一人问道。
“这边,这边。”江念在前把几人引进屋。
几名乌塔侍卫抬着兜子进了屋,然后将兜子里的人转移到床上。
秋水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这才看清兜子上躺着一人,那人竟是苏和,而且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好。
“娘子,怎么回事?”
江念没时间同她解释,让乌医上前抓紧给苏和看治。
两日后,苏和醒了,但他并不知江念为救他应下的事,也并不知海上有一群人乘着风浪正往大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