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紫说得对,弄出人命他更加赔不起。
吴朝阳让侯尚蜀通知所有人休息,但是他没有休息,像没有灵魂的机器,机械地扛着麻袋继续往上爬。
侯尚蜀劝不要做无谓挣扎,当下之急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应对一堆烂摊子。
但吴朝阳不这么认为,在注定无法完成的情况下,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
爷爷说过,尽人事听天命,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做到就够了,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
过程到了,问心无愧。
向东没有停下,他的身体早已达到了极限,但是他意志力没有极限。
外家武道一往无前,这里的“前”从来不是可预见的坦途,而是一条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荆棘之路,甚至是明知可不为而为之的绝境之路,否则怎敢言逆天而行突破极限。
李韬奋、戚威,保安张翼飞、周强没有停下,作为退役军人,哪怕是只当过三年的志愿兵,军人的荣誉不允许他们停下。
熊彪以及小混混汪成,还有第一天招揽的一个叫张浩的罗温籍未成年,也没有停下。
江湖男儿,义气为先。他们本就不是为了钱而来,最难最苦的那群人都没停下,他们要是停下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张阿太也没有停下,从第一天到十八梯听说吴朝阳的事迹,吴朝阳就成了他的偶像。
偶像都没停下,他怎么能停下。
十八梯顶端的大麻袋越堆越多,但是已经没有人接力搬往天门市场。
下午五点半的太阳热情不减,火红的阳光照在吴朝阳古铜色的肌肤上,像火一样在燃烧。
王紫站在树荫下撑着遮阳伞,眼睛泛酸,心里发疼。
她一直把吴朝阳看成是弟弟般的男孩儿,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他是个男人,真男人。
“加油!”
“朝阳哥哥加油!”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吴朝阳抬头望去,脸上露出了微笑,王小可背着小书包,握着两个小拳头跺着脚给他呐喊助威。
“朝阳兄弟!你看谁来了?!”侯尚蜀满脸泪水从顶端跑下来。
十八梯顶端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接着又出现一个,然后是黑压压一片。
陈梦侠大喊道:“看见没有,这就是神武精神!”
“知道他为什么强吗?扛麻袋练出来的!
身后七八十人齐声高呼:“不死鸟!不死鸟!”
陈梦侠振臂高呼,“神武精神,不死不灭!”
吴朝阳扛着麻袋仰着头,泪水夺眶而出,大喊道:
“大师兄!没时间了!别喊口号了!”
陈梦侠大手一挥,“一人一个麻袋,听我口令保持节奏跑步前进,目标天门市场。”
十八梯顶端不远处,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老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了头,看到眼前这一幕,心头猛震了一下。
不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事情让他震撼。
而是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他一生敬仰仰望的大哥。
想起了几十年前,跟在大哥身边一路披荆斩棘,也是如此这般的热血飞扬荡气回肠。
“他要是还在该多好啊。”老人呢喃了一句,最后看了眼十八梯下方,转身离去。
酒肆二楼,屋内压抑的气息消散,杨惊鸿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下了楼梯。
谷歌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愤恨,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赵雨亭暴跳如雷,直接掀了包房里的桌子,骆长明和陈斌长舒了口气,相视一笑继续剥花生。
不过这些吴朝阳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天门市场,五点五十五分,所有货物全部到位。
什么叫否极泰来,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叫绝处逢生,吴朝阳切身体会到这几个成语的灵魂含义。
“大师兄。”吴朝阳眼里闪着泪花,他不是没想过找神武拳馆帮忙,但他之前的行为犹如背叛师门,实在是拉不下脸,也害怕被拒绝。
陈梦侠拍了拍吴朝阳肩膀,“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吴朝阳‘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梦侠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弟,我从没有怪过你。”
屈河也说道:“我也没怪过你。”
陈梦侠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都没怪过你。”
“教练呢?”吴朝阳紧张问道。“他知道你们过来吗?”
“教练被你气得住了一个星期医院,不过他也只是怪自己时运不济,并不是怪你。”
“教练住院了,他怎么样了?”
陈梦侠说道:“放心,教练已经出院了,他的内心比我们强大,现在雄心勃勃比以往更有斗志。”
吴朝阳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会像看齐开山一样看我。”
陈梦侠眉头一皱,“你想多了,你又不是齐开山那种恩将仇报的小人,教练只是觉得错过你很可惜,从来没有把你当叛徒逃兵看过。”
吴朝阳感慨地点了点头,“大师兄,屈师兄,谢谢你们。”
屈河说道:“你应该感谢自己,这些人多半都是因为你才进的神武拳馆。”
陈梦侠说道:“明天还需要我们过来吗?”
吴朝阳差点脱口而出说要,但顿了下还是问道:“会不会影响你们训练?”
陈梦侠翻了个白眼,“你呀,不要脸起来脸皮比城墙厚,脸皮薄起来比纸还薄,真搞不懂你。”
吴朝阳笑了出来,“其实我脸皮一直很薄。”
陈梦侠无语得瘪了瘪嘴,“当然会影响训练,也不符合拳馆的规定,而且人家花钱到神武拳馆是来学拳,不是下苦力。”
吴朝阳有些失落,但也理解。“我明白。”
陈梦侠又说道:“不过一两趟没关系,就当体能训练,但长时间不可能,过度的重物压力会损坏脊椎和腰椎,也不符合科学训练规律。”
“谢谢大师兄。”吴朝阳感激道。
陈梦侠说道:“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你是年轻,等年纪大了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什么毛病都来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吴朝阳点头道,“谢谢大师兄关心,我心里有数。”
陈梦侠拍了拍吴朝阳肩膀,“好了,你应该还有得忙,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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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干得不错。”
吴朝阳赶紧迎上去,“骆爷,陈爷,谢谢你们。”
骆长明笑了笑,“破坏点小规矩问题不大,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吴朝阳谦虚道:“没有骆爷、陈爷的支持,小规矩也是致命的大问题。”
马三鲜和蒋文正坐在市场外的阶梯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吴朝阳。
“这都能起死回生,老天都不收他啊。”
“这就叫奇迹。”
“奇迹个锤子,所有的奇迹都能在走过的路上找到足迹,这叫时来天地皆同力。”
蒋文正对着马三鲜吐了口烟雾,“马大个,你一个烤烧烤的下三烂,农村出来的土鳖,少在老子面前拽文化。老子是城里人,什么不懂,用得着你给老子讲道理。”
马三鲜胸膛起伏,“往上数三代,指不定你祖宗是哪个山沟沟出来的野人。”
蒋文正仰起头,斜眼看着马三鲜,“老子是城里人。”
马三鲜直起脖子,“老子比你力气大。”
“老子是城里人。”
“老子比你挣得多!”
“老子是城里人。”
“老子锤死你!”
“老子是城里人。”
“尼玛!”
“啊!老子的鼻子!你敢打城里人!”
“老子打的就是城里人!”
马三鲜冷哼一声,起身拍了拍屁股,大摇大摆离开。
蒋文正捂着鼻子大骂,“马三鲜,你mmp,信不信老子让你在十八梯干不下去!”
侯尚蜀看了眼破口大骂的蒋文正,继续对熊彪和张阿太说道:“彪子,阿太,还行不行?”
熊彪和张阿太脸色苍白,半躺在地上,双腿都在痉挛性颤抖。
“爽!”熊彪喘着粗气说道:“从来没这么爽过。”
张阿太有气无力说道:“猴儿哥,我觉得我行得不得了,从来没这么行过。”
“好!”侯尚蜀接着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储奇门、太平门仓库愿意提前一个小时开门吗?知道天门市场为什么愿意给我们延长一个小时吗?”
熊彪说道:“因为朝阳哥的面子大。”
侯尚蜀摇头道:“不对。”
张阿太说道:“因为朝阳哥的人格魅力?”
“也不对。”侯尚蜀叮嘱道:“记好了,是因为吴朝阳是十八梯派出所所长罗道全的亲戚,罗道全亲自出面打了招呼。”
“我靠!”熊彪精神抖擞了一下,“罗道全真的亲自出面打了招呼?”
张阿太直起身子,“难怪,我怎么没想到啊。”
侯尚蜀懒得解释,继续说道:“晚上你俩再辛苦一下,在棒棒群体中跑一跑,要让他们知道,吴朝阳有罗道全在背后暗中支持,他不会失败,不可能失败,想失败都不可能!”
“我明白!”张阿太激动道:“经过今天的事,我大伯他们肯定会愿意加入进来。”
“还有。”侯尚蜀说道:“顺便也把今天参加的垫县棒棒每人挣了10单的事情传出去。”
“好!”两人搀扶着起身朝着十八梯方向走去,一瘸一拐,但却走得很快。
侯尚蜀面向快落山的太阳,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感谢佛祖...我呸,感谢道祖保佑,总算是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