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接过刻着狐狸图腾的铁制令牌。
眼眸凝重。
混乱无序的敌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
有秩序有组织的对手。
晓梦清冷的声音响起。
“以秩序为牢笼。”
“圈养万物。”
“此妖之心，非同小可。”
秦牧沉声道。
“贫道先探一探周遭虚实。”
话音未落。
天师剑便随着他心意出鞘。
随后。
青色光华冲天而起。
秦牧御剑于高空中后。
收敛光华。
开始窥视下方的青州大地。
入目所及。
大多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疮痍。
曾经的沃野良田。
如今已化荒芜。
诡异的是。
这片疮痍之中。
却浮现出了一种畸形的秩序。
一名名兽首人身的妖物。
组成了一队队巡逻队。
他们泾渭分明的割开了一个又一个区域。
在天空盘旋半晌后。
秦牧发现。
这些被割开的区域。
最大的几块之一。
就是他们之前出来的那个地方。
封锁区……
秦牧眼眸微动。
这。
代表着什么呢？
看来。
这青丘妖王所图非小。
不过好在的是。
甲十二所在之处。
他也找到了。
其所在之处。
是一座城池。
城池的城楼上。
一面用兽皮制成的巨大旗帜上涂写着甲十二三字。
念头微转。
他御剑落回了之前的地方。
天师剑收回入鞘。
看着卫庄和晓梦，他沉声开口道。
“甲十二所在之处。”
“贫道已经找到了。”
“走吧。”
卫庄和晓梦点头。
而为了掩人耳目。
这一次。
秦牧没有御剑而去。
反而是正常的步行了过去。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
三人抵达了这座悬挂着甲十二旗帜的城池。
城门口。
四名身材高大的妖物分立两侧。
充当着守卫。
相比于之前关口时的妖物。
它们身披着统一制式的简陋皮甲。
眼神冰冷。
甚至。
有几分军人般的纪律性。
而且。
城门口。
人来人往。
并不是空无一人。
走卒贩夫们依次排队入城。
他们在经过妖物守卫时。
也并没有恐惧。
反而是。
习以为常般的麻木。
熟练地将手中的令牌交给妖物查验后。
便入城。
整个过程。
和大秦治下的其他城池。
没什么不一样。
秦牧三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凝重。
而后。
他们随着人流。
排队进城。
如其他人般，递出令牌。
便没有任何为难。
跨入城门后。
浓郁的人间烟火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
让三人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
回到了咸阳一般。
商铺开门迎客。
酒肆的旗幡在风中招展。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包子铺的热气升腾。
街上。
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声、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若不是偶尔有一队沉默巡逻而过的妖物。
这里。
和任何一座大秦的普通城池。
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
晓梦的嘴唇微张。
清冷的眼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卫庄眼眸凝重的低声道。
“青丘妖王。”
“不是在占领。”
“他是在统治。”
统治！
没有比这个词更精准的形容了。
百姓于此。
安居乐业。
甚至就连钱货交易都和以前一般无二。
除了守卒以及街面偶尔走过身穿官袍的妖物。
对于那些只求温饱的百姓而言。
除了头上的天变了颜色。
他们的日子。
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秦牧的嘴角微抽。
不是。
道爷是不是误入高端局。
去咸阳的细作。
那么菜！
怎么一来青州。
这青丘妖王的段位。
直接高了无数筹！
要知道。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
生存。
永远是第一位的。
只要让他们能活下去。
能有一口饭吃。
十之八九的人是不会管统治者是人还是妖的。
那封锁区……
恐怕就是那些试图反抗的人。
被流放的区域。
剩下的这些区域。
恐怕都是愿意接受妖王统治的人。
如此这般。
这简直是……
在挖大秦的根！
温水煮青蛙式的统治。
远比血腥屠杀更加致命。
它会让人类习惯。
妖族的统治。
长此以往。
青州。
将不再是大秦的青州。
而是妖族的青州！
念头微转。
秦牧沉声道。
“找个地方。”
“打听一下情况。”
卫庄和晓梦都肃穆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真感觉到棘手了。
很快。
三人找了一座生意很好的酒肆。
毕竟。
无论任何地方。
想要窥一斑而知全豹。
酒肆。
永远是最快的地方。
走进酒肆。
里面的景象更是让秦牧脸色微变。
大堂内。
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一派热闹。
竟是……
人妖混座！
甚至。
不少妖物，在和人类划拳……
这……
卫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实在是没想到。
这妖王……
居然这么有手段。
建立秩序。
融入新的族群。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办的像模像样。
这一次的青州之行。
难以善了了！
就在这时。
一名店小二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三位客官。”
“里面请！”
秦牧扫了他一眼。
人类。
不是妖族。
他旋即沉声道。
“给我们一间安静点的雅间。”
话音未落。
他指尖一弹。
一小块碎银子精准地落入了小二的袖中。
小二的眼睛瞬间亮了。
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许多。
“好嘞！”
“客官您三位楼上请。”
“保准给您找个最清净的位置！”
在小二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了二楼一处靠窗的雅间。
从这里。
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大半个街道的景象。
小二麻利地用抹布擦了擦桌子。
热情地问道。
“客官，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三人落座后。
秦牧平静的开口道。
“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都上一上。”
话音未落。
他拿出了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
放在了桌上。
“剩下的，赏你了。”
小二的呼吸猛地一滞！
五两银子！
这可是一大笔钱！
这位客官。
出手也太阔绰了！
“谢谢大爷！”
小二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
腰弯得更低了。
秦牧抬手虚按。
示意他稍安勿躁。
“别急着走。”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小二心中一凛。
脸色变得恭敬而谨慎道。
“客官您尽管问。”
“小的但凡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牧点了点头。
随后。
神情平和地开口道。
“我们是外地来的行商。”
“刚到青州地界，发现这里，好像变了天了。”
“小二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二的脸色明显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朝外看了看。
确认无人后。
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客官……”
“不瞒您说。”
“这青州，何止是变了天。”
“简直是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啊！”
“半个月前。”
“州郡内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的妖怪。”
“那阵仗，吓死个人！”
“很快就攻陷了很多城池。”
“郡守大人带着州郡里大战迎战，结果……”
“十几万大军。”
“不到半天功夫，就全没了！”
“血流成河啊！”
“我们当时都以为死定了。”
“可谁知道……”
“那些妖怪，就把州城给团团围住。”
“也不攻城，也不杀人。”
“然后那位青丘妖王。”
“一道命令传遍了整个青州。”
“那妖王说。”
“他来青州，不是为了屠戮，而是为了建立新的秩序。”
“随后就是。”
“一道禁令。”
“严禁任何妖族啖食人类。”
“违令者，杀无赦！”
晓梦的眉头微微一蹙。
妖物嗜血乃是天性。
就像野兽。
岂是一道命令就能禁止的？
她轻声道。
“此令。”
“妖族会听？”
小二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一开始。”
“也有不听的。”
“不过。”
“那位青丘妖王狠啊。”
“禁令下达之后。”
“亲自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
“一批一批的处决吃人妖族。”
“从那以后。”
“就再也没有妖敢乱来了！”
小二说得眉飞色舞。
仿佛亲眼所见。
言语中对那妖王。
更是带着一丝……
崇拜！
秦牧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心中更是沉重。
这青丘妖王。
很会演戏啊！
深谙人性的弱点。
清楚人类幕强。
底层平民又渴望公正。
这一出戏……
收买了很多人心啊！
这青州……
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复了。
他沉声道。
“那后来呢？”
小二摊了摊手。
指着窗外的景象道。。
“后来。”
“就是现在这样了。”
“妖王大人把整个青州郡。”
“划分成了一百零八个区。”
“用天干地支命名。”
“咱们这里。”
“就是甲十二区。”
“每个区都有妖族的大人管着。”
“只要我们按时交税守法。”
“他们就不会管我们。”
“生意照做，日子照过。”
“说句不怕客官您笑话的话。”
“这日子……”
“甚至比以前还好过一点。”
“因为没人敢偷抢了不说。”
“甚至。”
“就连吃喝拿卡要的事也没了。”
“就拿我们酒楼来说。”
“这个月的收入比之前还要高了五成！”
闻言。
秦牧心里越发沉了下去。
这特么的。
要是他站在平民老百姓的角度看。
这妖王。
简直是有圣君风采啊……
靠北了！
道爷有点麻了！
按捺下心中的情绪。
他决定问一问小二。
封锁区是什么。
“我听说。”
“还有什么封锁区？”
小二闻言。
脸色大变，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紧张地再次确认门外无人后。
才轻声道。
“客官。”
“这三个字您可千万别乱说啊！”
“封锁区里面……”
“都是些不愿服从妖王大人的硬骨头。”
“大多是以前的官老爷。”
“大户人家。”
“还有儒生。”
“在攻下了青州除郡城外的所有城池后。”
“妖王大人就把他们全都赶进了划分出来的封锁区。”
“除非。”
“他们愿意花钱买牌子。”
“否则。”
“是离不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的。”
闻言。
卫庄的眼神一冷。
沉声道。
“封锁起来。”
“让妖物进去捕猎？”
小二当即摇头道。
“不是。”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妖王大人只是封锁了区域。”
“但是严禁妖族伤害封锁区内的人类。”
“小的听说。”
“好几位妖帅都对此非常不满。”
“去找妖王理论。”
“结果全都是被重罚了。”
“妖王说。”
“他要让青州所有人都看清楚。”
“是跟着他活下去更好。”
“还是学那些人更好。”
听完这句话。
秦牧的心中翻起浪涌。
好狠的手腕。
杀人诛心啊！
有这样的对比环境在。
难怪。
青州百姓那么快就接受了妖王统治。
他深吸一口气。
挥了挥手道。
“你下去吧，酒菜尽快送上来。”
小二立刻点头道。
“好嘞！”
随后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后。
卫庄先是凝神感知了一番。
确认房外无人后。
他才凝重道。
“天师大人。”
“此妖。”
“所图甚大。”
“他要的是人心。”
“若不尽快除掉此妖。”
“恐怕。”
“青州百姓。”
“反倒是会相助他来对付大秦。”
晓梦点了点头。
语气凝重道。
“妖族诞生时日极短。”
“此妖。”
“却懂得不滥杀。”
“而是以规矩和秩序治下。”
“假以时日。”
“国将不国也。”
秦牧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那繁华的街道。
道爷这是误入高端局了。
如此局势。
起大军都无用了。
这些为了生计奔波。
甚至……
已经尝到妖族统治好处的百姓。
是会为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来抵抗大秦的。
就比如刚刚的小二。
他会愿意回到以前的日子么？
酒楼的生意可是好了五成。
他能获得的收入。
也比以前高！
这妖王。
是行了一个大阳谋啊。
将妖族和青州百姓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
如今。
他唯一的先机。
就是他在暗。
妖王在明了。
念头微转。
秦牧沉声道。
“你们都说错了。”
“他所图的。”
“不是人心。”
“他在炼国！”
“就像道士炼丹一样。”
“他以青州为鼎炉。”
“以百万人类为药材，用秩序为炉火。”
“将人类中的杂质。”
“那些敢于反抗之人全部关进封锁区。”
“任其凋零。”
“剩下的。”
“那些温顺、麻木、只求生存的药材。”
“则用秩序之火，慢慢熬炼。”
“时日一久。”
“便会有一大批人。”
“认同他的秩序。”
“甘心为妖族生产、服务、奉献。”
“届时。”
“这青州。”
“就真成了妖族国度。”
“若在以此为根基。”
“朝大秦。”
“蔓延开来！”
“他就会建立出一个。”
“前所未有的地上妖国。”
“他是要彻底的取代。”
“大秦！”
这番话。
如同惊雷。
在卫庄和晓梦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两人终于明白了这青丘妖王的图谋。
这是一种文明的替代。
其心之毒。
其谋之远。
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秦牧的眼眸也凝重无比。
这种文明替代……
他前世也听过。
丑国就最擅长此道。
此战。
不止杀伐。
更……
是要拿出一个比此妖更强的宏伟蓝图。
否则。
今日能灭青丘。
明日也能出蓝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