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玄水师,旗舰“巡海号”之上,徐明志执笔写就一封密信,字斟句酌,力求滴水不漏。
“魏都督钧鉴:
末将徐明志叩禀。前日于黑石岛外海巡查,偶遇南离水师都督周循率残部十数艘败逃。周循称其水师主力遭南境苏寒水师伏击,几近覆没。末将本欲遵盟好之义,护其前往申安港。未料周循狼子野心,竟于途中暗杀我部看守士卒,似欲夺船再生事端。末将为防不测,不得已当机立断,将其及负隅顽抗之残党悉数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所幸处置妥当,未走脱一人,亦未留下手尾。详情待末将归港后,再行禀明。恭请都督示下。
徐明志谨上。”
写罢,他将信笺仔细封入蜡丸,交由心腹,命其以最快的海东青送往太州。
蜡丸自旗舰飞出,不过半日,便已落入太州海安城水师大都督魏朗手中。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魏朗展开信笺,逐字细读。当看到“悉数就地正法,未走脱一人”时,他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这徐明志,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可造之材。
周循……这个盘踞东海,屡屡让他北玄水师难堪的南离枭将,终于死了!而且死得如此“干净利落”,还顺带将一口黑锅稳稳地扣在了南境苏寒的头上。
南离国都那些骄横的家伙,得知他们水师的惨败以及主帅的“阵亡”,对苏寒的恨意定会更深一层。
“好!好一个徐明志!”魏朗低声赞道。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这封夹带着“周循死讯”的捷报送达玄京,龙椅上的那位会是何等欣慰。
陛下既忧心南离借道伐苏寒之名,行吞并南境、觊觎北玄之实,如今南离水师精锐尽丧,主帅“战死”,这无疑是解了陛下的一大心病。
魏朗不再迟疑,当即取过狼毫,饱蘸浓墨,将徐明志的密报内容以及自己的判断润色一番,写就一封更为详尽的奏疏。封好火漆,他沉声唤道:“来人!八百里加急,送往玄京,呈交兵部尚书大人亲启,并抄送中书省!”
与此同时,南离国申安港。
数艘负责日常巡弋的南离哨船,在距离港口百余里的海面上,发现了一些漂浮的船只残骸。起初,他们以为只是寻常海难,但随着打捞上来的破碎旗帜和一些带有南离水师特有制式的兵刃甲胄,巡逻将领的面色骤然大变。
“速速扩大搜索范围!”
命令传下,数十艘舰船在附近海域展开了拉网式的搜寻。数个时辰后,在一片遍布着焦黑木板和浮尸的海域边缘,一名眼尖的士兵发现了一个在波浪中若隐若现的琉璃小瓶。
琉璃瓶很快被送到了申安港水师副都督周维的案头。周维乃是周循的族弟,平日里对这位族兄兼上司敬畏有加。当他小心翼翼地开启蜡封,取出里面那张被海水浸泡得有些模糊,但字迹依旧可辨的信纸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信是周循的亲笔,上面泣血般地控诉了北玄水师徐明志的背信弃义,以及他预感到的杀身之祸。
“徐明志!魏朗!北玄鼠辈,安敢如此欺我南离!”周维猛地一拍桌案,坚硬的梨木桌面竟被他生生拍出一道裂痕。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指着北方嘶吼道:“此仇不报,我周维誓不为人!”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悲痛,嘶声道:“来人!备最好的快马,将此物与我的亲笔信,火速送往离京,呈交大都督府与兵部!就说……就说周循都督,恐已为北玄奸贼所害!”
数日后,南安城。
韩擒虎率领【破浪军】大破南离水师于黑石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回。苏寒得到捷报,精神亦为之一振,当即召来王猛、陈宫与张良议事。
“韩擒虎将军的捷报,诸位都看了吧?”苏寒将手中的塘报递给众人,脸上带着笑意,“南离水师主力,经此一役,已不足为惧。”
王猛接过塘报,迅速阅览一遍,抚掌道:“恭喜殿下!此战大挫南离锐气,我南境东侧海疆,暂时无忧了。只是可惜,让周循带着些许残兵逃了。”
他们尚不知晓,周循及其残部已尽数殒命于北玄水师之手。
陈宫沉吟道:“周循虽逃,但其舰队主力已失,短期内难成气候。
南离国想要再建如此规模的水师,非一朝一夕之功。此战,为我南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张良羽扇轻摇,补充道:“南离水师覆灭,对北玄而言,亦是卸去一心腹大患。只是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又会否在海上趁机生事。”
苏寒点了点头:“子房所虑极是。南离水师虽败,但不可不防其困兽犹斗。更要警惕北玄在海上有所动作。传令韩擒虎,【破浪军】继续驻扎太州外海,严密监视两方动向,若有异动,可相机行事,不必拘泥。”
议定之后,苏寒回到书房,亲自提笔,给韩擒虎写了一封嘉奖信。信中对【破浪军】将士的英勇大加赞赏,勉励他们再接再厉,同时,也对下一步的海上战略作出了详细部署。
就在南境因水师大捷而士气高昂之际,越州北部的岳麓山地区,气氛却依旧紧张。
春雪消融未尽,岳麓山北麓依旧可见斑驳的残雪,山风吹过,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一支旌旗如林、甲胄鲜明的庞大军队,正沿着山道缓缓开进,在山前数里处扎下连营。
中军大旗下,北玄宿将王坤身披玄铁重甲,面容沉肃,勒马立于高坡之上,遥望着岳麓山方向。他身后,是八万北玄士卒,其他十二万,兵分两路,分别去往了明州与岭州接壤之地,以及衢州北部的澜沧关。
这些北地士卒,多身材魁梧,装备精良,长枪如林,盾牌如墙,更有数千铁骑游弋在侧,军容鼎盛,杀气腾腾。
“将军,南境贼军在岳麓山防线经营日久,山势险要处皆有坚垒,明暗火力点不计其数,更有冰墙雪道,易守难攻。”一名斥候校尉自前方奔回,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
“昨日我部数名兄弟试图抵近查探,皆被其暗哨弓弩射杀,未能靠近核心防区。”
王坤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苏寒帐下能人辈出,岂会没有防备。他沉声道:“传令下去,斥候营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不必急于求成,以绘制详细地形、摸清敌军布防为主。多派人手,从侧翼山道尝试渗透,重点查探其粮道与水源。”
“遵命!”斥候校尉领命而去。
岳麓山南麓,神威军大帐之内,辛弃疾与杨再兴正围着一盆炭火,案上温着一壶浊酒。
“王坤这老狐狸,果然沉得住气。”杨再兴饮下一杯热酒,咂咂嘴道,“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却只是每日派些斥候骚扰,连一次像样的试探进攻都没有。”
辛弃疾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淡然道:“王坤用兵,素以稳健着称,不求奇功,但求无过。岳麓山天险在此,又有我军数万将士枕戈待旦,他麾下虽众,亦不敢轻易冒进。且看他还有何后招。眼下,比拼的便是耐心了。”
杨再兴哈哈一笑:“那就陪他慢慢耗着!正好让儿郎们多熟悉熟悉这冰天雪地里的山地作战。”
双方都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大战的阴云,依旧浓密地笼罩在岳麓山的上空。